诺尔的脑袋空白了。
忒斯特提出要一个人回溯的时候，诺尔能猜到对方的想法。长久的求知与追猎结束了，忒斯特多半会去……告别。
就算献祭一只盗星索，疯修士也不会突然变成情感丰富的人。即便如此，诺尔也能察觉到“家人”对于忒斯特的特殊。至少在这件事上，忒斯特需要更多私人空间，他想。
可是发动回溯之前，忒斯特的表情有一丝迷惘。
诺尔意外地熟悉这种迷茫。他的邻居们被救回来的时候，脸上多多少少都有类似的表情，那是面对未知世界的无措与焦虑。
不，也许在旅途刚开始的时候，他也与这种情绪朝夕相处。
所以他知道如何终结它。
“记住，我在这里等你。”
诺尔前倾身体，捧住忒斯特的面颊，他凑近忒斯特的耳畔，说出这世上只有对方能够听到的话语。
“作为一个普通人。”他特地强调道，“我爱你，忒斯特。”
这是最适合说出这句话的时刻，诺尔想。诺尔不打算用它来求证什么，交易什么，他更希望它能够化作一小丛火焰，为那人指明前进的路。
他没有等待忒斯特回应，就把他送回了过去。
……可他没想到，忒斯特刚回来就给他送了个糖浆炸弹。
求婚？忒斯特？现在？
诺尔冲半跪在地的忒斯特目瞪口呆，他下意识动了动手，发现自己的手被捏得死紧。忒斯特微笑着看着他，当然，主要是看着他的嘴唇。
创世神脑袋有点当机。
上一秒，他还在担心忒斯特的回溯，思考疯修士的沉重过去。这一刻，他实在做不到立刻摆出好莱坞大团圆式微笑，来句“天呐你终于学会了爱的意义我好开心我们这就去度蜜月”。
诺尔本能地知道，忒斯特是认真的，他也必须给出足够认真地应对……认真地应对……
“您都不觉得不快吗？上次的婚姻契约，我们可是请了‘女神’见证。”
似乎是料到了诺尔不会立刻搭腔，忒斯特捏紧诺尔的手，笑咪咪地继续，“既然我们把证婚人杀了，那段婚姻也不该作数吧？”
诺尔：“你说得对……”
“但我不想和您离婚，所以只好重新结了。”忒斯特叹气，活像盗星索的死于自己无关，“而且我稍微弄懂了一点——”
诺尔立刻竖起耳朵。
忒斯特没有继续说下去，这回他将那只手拉到脸侧，轻轻蹭了蹭。
不用理解也可以，无需正常也可以。大部分人——尤其是佩因特那类家伙——是开满招摇花朵，结下累累硕果的树。他无需理解他们，更无需成为他们，哪怕他仅拥有少得可怜的几颗果实。
果实只需要足够甜蜜，反正他没打算分给太多人。
两人相对无言了十几秒，诺尔的表情从茫然转为沉思：“我先确定一件事，这是你想要的结局么，忒斯特？”
“噢——关于那个承诺，我确实有想要的结局。”忒斯特说，“但是我永远不会告诉您那个答案。”
这样您就必须一直牢记这份承诺，时刻守候着我。
“所以说，这只是普通的求婚。”他将诺尔的手捏得更紧了，“您还没给我回应呢，您……”
他没能说下去。
诺尔用力拽回右手，连带着忒斯特被拉得站了起来。身穿白铠甲的骑士踉跄两步，差点正面撞上诺尔。
“我答应。”
诺尔郑重地表示，双手握住忒斯特的手。
这回疯修士送过来的不是束缚金线，而是一只手。至于那个有关结局的承诺……如今他们拥有属于过去的路标，就让那个结局在无尽的未来等待吧。
它只会带来期待。
一切比诺尔预想的还要美好，美好到有些不真实。
诺尔面色发红，语气快了几个倍速：“我答应你，无论是你想要的结局，还是新的‘结婚契约’。如果你不放心，我们可以用系统做担保。对了，之前的结婚契约必须废除——”
“不。”
忒斯特耸耸肩，打断了诺尔的碎碎念。
没有预想中四目相对的默契，刚才的柔和气氛陡然一空，诺尔彻底陷入迷茫。
“如今系统是您的权能。而且目前为止，您比我要强大。”忒斯特拿腔拿调地解释道，“只要您想，您随时可以反悔。”
诺尔：“呃……”
他好像真的没有办法反驳，但您一定要现在谈这个吗，疯修士先生？看到对方这样游刃有馀，诺尔不禁生出细微的失落——
自从听到“求婚”这个词开始，他的心脏可是差点把肋骨撞成粉碎性骨折！
忒斯特松开手，召出那个小小的戒指盒。
他先打开那个小小的盒子，满意地欣赏了好几眼，又将它塞回吊坠：“给我，亲爱的。”
诺尔：“……？”
您刚才不是自己拿出了戒指盒吗，还要我拿出什么？难道要双倍戒指，两个人都一只手一个？
就在创世神紧急琢磨要不要当场创造婚戒的时候，忒斯特摇摇爪子：“之前的戒指，给我。”
啊，系统默认的结婚戒指。
诺尔了然，他爽快地取下它，放进忒斯特的手心。一想到这玩意儿是盗星索操纵系统发放的，他也不打算留它多久。
忒斯特非常嫌弃地取下自己的戒指，将两只戒指攥入掌心。冰冷的金焰在他的手掌附近燃起，但诺尔没有察觉到戒指损毁的迹象。
毕竟是系统的东西，诺尔心想。它象征着他们之间的系统契约，拥有一部分力量。他们都知道，如今的诺尔可以轻易抹除它，但不知道为什么，忒斯特显然不希望他这样做。
忒斯特绷起脸，死命攥紧拳头，金焰燃烧得更加猛烈。白昼正在降临，而那双金色的眼眸紧盯火焰，仿佛在燃烧。
好吧，又是那个永恒的难题——疯修士究竟在想什么？
诺尔摸摸嘴角，突然发现自己在微笑。方才的失落烟消云散，全部化作期待。
强悍的魔法波动在忒斯特身边汹涌、收缩，忒斯特眉头微皱，双手紧握，表情专注得惊人。他的额头冒出一层薄汗，手中的火焰浓缩到近乎液体，泛出诡谲而奇妙的光泽。
疯修士不会真心祈愿，诺尔知道。就连对付盗星索，忒斯特都是身体力行地劈砍痛殴。而且忒斯特有自己在身边，他们已然并肩作战，祈愿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可是这一刻，忒斯特看起来几乎是虔诚的。
喀嚓。
忒斯特的掌心之中，传来细小的碎裂声响。
【警告！警告！检测到外部不安定因素】
【未知权能正在生成！未知权能正在生成！请及时干涉！】
不，他才不会干涉。诺尔注视着那团心脏般搏动的金焰，翘起嘴角。
忒斯特的手掌中，碎裂声愈发清晰。同一时间，诺尔耳边的系统提示声越来越密集。
【警告！警告！未知权能干涉下，您的结婚戒指已损毁】
【警告！警告！未知权能干涉下，您的婚姻契约已失效】
【……未知权能分析中……】
【已确认外部权能“誓约”】
【警告，“誓约”权能优先级强于已有契约系统】
系统接连不断的警告声中，忒斯特拍拍掌心的碎末，重新掏出那个戒指盒。金焰温柔地包裹着它们，忒斯特将盒子举到嘴唇边，印下轻轻一吻。
“说真的，这个权能一点都不适合我。”
忒斯特嘟囔道，“一旦契约成立，连我自己都得遵守规则。”
他取出一枚月光石戒指，轻轻套上诺尔的无名指。戒指贴上的那一刻，诺尔能感受到其中汹涌的力量。
“你立了什么契约？”
诺尔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枚戒指，心脏又开始殴打肋骨。
“放心，没有双方同意，我无法随便创造契约。”忒斯特转开视线，“您答应了求婚，所以这是普通的‘婚姻关系’。”
“我们都无法一声不吭地抹除它，要结束契约，双方必须知情。普通的求婚，普通的婚姻，亲爱的。”
说罢，他的目光又溜回诺尔脸上。诺尔在对方眼底看到了与自己同出一辙的，隐约的期待。
“我很喜欢，尤其是这对戒指。”诺尔笑起来，“其实这个权能非常——非常适合你，忒斯特。”
原来在这个要命的清晨，他们谁都谈不上“游刃有馀”。忒斯特的情绪绝对没有表面那样平静，他可是连“权能”都当场造出来了。
“毁灭”伴随着“誓约”，塔赫拥有了一位新生的神明。
未来会比他们想像的还要有趣，诺尔心想。
忒斯特欣赏了半天彼此的戒指，眉眼放松下来，他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仔细想想，您说得很有道理。”
“只要诱导对方立约，再巧妙地利用违约惩罚，这个权能可以成为很不错的武器——”
诺尔：“……”
……他就知道！！！
……
损毁的常青教堂边，玩家们紧急搭建了NPC救助区。
其中一顶帐篷之中，尤金･麦洛伊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