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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许氏是真的伤心,她又是有些天真烂漫之人,性善喜笑喜聚,嫁入侯府后,最糟心的事也不过早些时卫絮清高与她不怎么亲近。许氏全凭着长者慈心贴着冷屁股,经年乐此不疲。

好不容易等得卫絮不再凉丝丝地飘在柳树梢,许氏心里不知多少高兴,家和万事兴,只盼着一家人热热闹闹、亲亲近近地长长久久过日子。

谁知,自己宝贝女儿阴差阳错,竟要早早嫁人,还要随夫远行,许氏心中是无一丝准备。满怀愁绪无可排解,真要细细拾掇吧,又不得空闲。

嫁女在即,皇家大方,操持了婚事不说,连嫁妆都出了不少,可这到底是自家嫁女,不经操办嫁妆这一着,总嫌不足,少了许多。

许氏与卫筝夫妻二人暗地也憋足一股劲,不能让皇家与楼家将自家看扁了:以为自家就此省了嫁妆?他们偏不,他们不但不省,还要多给女儿添上几抬,也好叫皇家与楼家知道:卫繁是他们娇养的女儿,再珍惜不过,匆忙出嫁,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卫筝自诩雅人,见天去淘换书画墨宝,金银皆俗物,唯有笔墨香。

许氏也是翻箱倒柜地理自己的体己,挑挑拣拣,账册翻过来又翻过去。哪些是要留给儿子卫放的;自己是嫡母,卫攸与卫素又都是孝顺的,一娶一嫁,虽都是公中操持,但自己也不能小气;卫素与卫紫俩个侄女儿的添妆也不能少。

零零碎碎一忙碌,竟没空闲伤心忧愁,等得母女二人相对说话,这才勾起许氏种种离情不舍。摸着卫繁的脑袋半天,许氏说了几句忧愁的话,可怜她不擅口舌,虽有满腹的话语,到嘴边也就剩得琐碎漫无边际的感叹愁情,只管拣了卫繁儿时的淘气事翻来覆去地说,顺带再将卫絮卫放他们捎带上。

末了,又抹抹眼泪,叹道:“还想多留你们几年呢。”

卫繁扎进许氏怀里:“阿娘不要伤心,等我回来,定天天回来看你。”

“胡说,哪有日日回娘家的?”许氏连摆手,“只有过得不顺心地才往娘家跑,你不回来才是好事。可你不回来吧,娘亲又想你。”

卫繁笑道:“别人是不顺心往家跑,我不与她们相同,顺心也会往家跑。别家报喜不报忧,我不管喜忧都告诉娘亲。”

“可真?”许氏大喜,欣慰不已,拉着卫繁正色道,“繁繁可要言出必行,你娘亲是个愚笨,别人与我笑我就当是笑,可参不透背后另藏着脸,给我棒槌我都当了针。繁繁你有事,不与娘亲说,娘亲说不得就瞒在鼓里。为人母,儿女事,好好坏坏,哪样都想知道的 ,你只说好的,不说不好的,我反而更挂心。人活在世,哪有事事顺心的?”

“那娘亲可不许嫌我啰嗦,我向来话多爱唠叨的。”卫繁贴身贴心道。

许氏笑得眼尾都起了涟漪:“你娘亲没个本事,也就只能跟你说说话,解解闷。这烦心事说出来,抵不得什么用,好歹也能顺点气。”

“繁儿,要万事顺心顺意才好。”许氏笑着将卫繁的一缕发丝别向耳后。想再多嘱咐几句,拎起这头纠缠成团,拎起那头也是乱麻一堆,半天也挑不出一句顺话来。

她虽是小官之女,却是家中和睦、衣食无忧,嫁卫筝后,夫妻之间更是相敬如宾、和和美美。

后院也清净,仅有的一个妾室还是自己的贴身婢女,性子也老实,不是什么妖妖调调、兴风作浪之流。外头也没养什么外室,烟花地里也没什么相好。

卫筝空有爵位,无有正事,成日游手好闲,贪逸恶劳的,两手一摊能不沾事就不沾事,家中琐事一股脑全交由许氏拿捏打理。

许氏在二房,虽然心宽体胖,成日乐呵呵的,再好说话不过,一众仆役却不敢阳奉阴违。和气归和气,可许氏真要开口说了了话,却是一句是一句,再管用不过,半点不打折扣,哪怕求到卫筝头上,卫筝也只会一甩手“只管听娘子吩咐?还要我求情,我去为难我枕边人不成?”

婆媳之间不算好,却也不差,卫老太太嫌归嫌,该给许氏的体面半点也没少给,偶尔实在憋不住,刺几句许氏,许氏过愚,愣是听不懂,反当自己婆母心疼她,还生感激之情;难得有几回听懂了,沮丧个一时半会,睡一觉,隔日忘得干净。

卫老太太时长日久的,也疲了,这儿媳生得福态,嘴边笑不断,虽添不了功,可这也惹不了事,这无过便是有功,这么一想。这儿媳还是很不错的,往日的孝敬也不是什么应付,皆发自内心的,娶媳如此,还要强求什么?自己的儿子可不也是一草包嘛。

婆媳此等千古难事许氏未曾有多少困扰,妯娌之间更无太多烦心事。于氏为人虽有些尖刻,好拈酸拿尖,奈何三房过继,势又弱,纵不甘心也是讽少捧多。妯娌二人往日相处虽有不对脾性之时,大都也是有说有笑,听书、看傀儡戏、赌钱、裁衣、选首饰……

妯娌合了意,一对庶出的子女也是孝、敬有加,卫素比卫繁还细心体贴呢,春夏秋冬、四时八节卫素总有针线孝敬,性子又温婉腼腆,不争强不孤拐,最柔软不过,许氏有时看她站那心里都生出疼爱。卫攸淘气是真淘气,顽皮是真顽皮,与她这嫡母也是从来亲近的,挨了甄氏的骂,常抹泪到她院中求庇护,与卫放兄弟更是亲密,但凡卫放在家,卫攸得信,只寸步不离地跟在后头打转,兄弟俩闹成一团。

许氏成婚多载,细想竟无多少烦忧事,也无可教与女儿的,驭夫之术她不会,婆媳之道她不懂,妯娌之间她也不曾勾心斗角,庶子庶女她也不曾用过手段……对着卫繁黑溜溜的双眸,许氏实在不知要怎么教导女儿,她自己就没操过心,生怕说多错多,反把女儿给耽误了。

“繁儿,娘亲对不住你啊……”许氏愧疚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女儿将嫁,她这个当娘竟不知如何提点。

卫繁眉眼随了许氏,心宽也随着许氏,一扬下巴,道:“学这些做什么?他待我好,我就待他好;她与我亲我就与她亲。别的不提,长公主待我好,是半点不掺假的。”

许氏讶然:“你怎知道?”

卫繁哪说得清楚,点头道:“我就是知道,长公主看我时,跟娘亲看我仿佛。”

她说得不犹豫,许氏信得也随意,喜道:“长公主喜爱你,那再好不过,我家繁儿还是有福气的。”

“余的,娘亲也不必担心,什么妯娌啊,什么……”卫繁本想说妾室、庶子什么的,到底还知道羞耻,红着脸说不出口,“我要随楼哥哥去栖州呢,不用操心这些。”

“倒也是。”许氏点点头,皱眉,“就是这穷乡僻壤的,你要受苦,离得又远,万一受了委屈,你阿爹阿兄都不能为你撑腰张目。”要是在京中,一不好,纠结健仆护院打上门去要个说法。

“娘亲忘了,我还有老师呢!”卫繁安抚,挤挤眉叫许氏安心。

许氏一击掌:“繁儿不说,我竟将俞先生给忘了,早知今日,当初待人就要更厚几分。”

卫繁倒是言之凿凿:“娘亲放宽心,你信不过楼哥哥,也要信老师。有理没理,老师定会站我这边。”

许氏这回倒拎得清了,笑起来:“我家繁儿到底还是岁小,半懂不懂,你嫁的是你楼哥哥,俞先生站哪边倒不是最要紧的。 ”她抱着卫繁,轻拍她的背,满目期盼,“我家繁儿,定要过得好好的,万事问问己心,这一日一日的,舒不舒心。”

卫繁抽抽鼻子,忍住哽咽,费劲眨眨眼,没让自己哭出来。

许氏拍了她一会,又做贼似得塞给她一个扁匣。

“这是?”卫繁打开一看,却是几张银票,细看,却又不是什么。

“能换粮。”许氏悄声道,“咱家铺子里的一个掌柜,识得一个粮商,他因着一时岔错周转不开,本打算将粮铺家产抵卖,掌柜怜他,又想他心地纯正之人,便将此事禀了我,我便支了银钱与他。如今他买卖做得极大,禹京啊,羡州啊,芨州……啊呀好些地方都有铺面。他念及恩情,便送了这些粮票来,只要执票去和仁粮铺,哪处都可取粮,一时调派不过来,过几日也会支调来。”

“栖州也有?”卫繁好奇。

“栖州倒没。”许氏摇了摇头,“邻近的汾州便有和仁粮铺了。”

“可我拿着好似也没用处。”卫繁为难道。

“怎会没个用处?”许氏教训道,“我都打听了,栖州就没不缺的事物,这没的东西,你拿着银钱也没处使去。娘亲想着什么都不如粮实惠,我放着也没用,你拿着才好。”

卫繁将那几张粮票拿起来看了好久,还是收了下来:“也好,我听闻楼哥哥要带好多人去栖州呢。”

“对对,人多嘴多,哪个不要吃不要穿的。”许氏笑着点头,“咱们家这边去的人也不少,都要指着你吃饭呢!”她可给女儿一家备一堆歪脸粗婆子呢,都是有用的,要好好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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