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三大赏心事,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明时。三者,楼淮祀算是占其二,本应风月无边,喜乐无穷……
然而,拜了堂,饮了合卺酒,红烛掩映,小夫妻二人对坐,相视一笑,看对方都是美人如玉,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然后楼淮祀就被轰出了新房。
姬明笙亲自过来接走了儿媳:“繁繁岁小,身子骨都未长结实,《妇人良方》还女二十而嫁呢,阿娘深以为然,两年后同房,还算便宜了你。”
卫繁在家虽得过家中的叮嘱,却也没想到新婚夜是和婆婆过的,从姬明笙身后探出头看着脸上青紫交替的楼淮祀,有些愧疚,有些不舍,有些好笑……半晌,又偷偷地藏了回去。
楼淮祀咬牙切齿,委屈道:“君子言出必行,阿娘还拿我当贼防?”
姬明笙笑扬眉,拉了卫繁的手,教道:“男子嘴里说的话,全不能尽信,有心讨好之时的话,更不能信。”
楼淮祀张张嘴,一个是他娘,一个是他妻,争不得,论不得,除却听命行事别无二法。只他目光幽怨,看姬明笙仿似看棒打鸳鸯的西王母,一钗子划出银河,让他与卫繁不能聚首。
卫繁天真道:“楼哥哥,明日我们就一处用饭了一屋子相处了。”
楼淮祀笑点了点头,心道:可我想一被子睡觉,哪稀罕一处用饭。碍于姬明笙的淫威,还要装得满脸愉悦:“嗯,明日我跟妹妹一块。”
姬明笙暗笑不已,一阵风似得带走了卫繁,连着卫繁的四个丫头都一并捎走了。晚风翻着楼淮祀的朱色喜袍,苍凉凄清,在屋前呆立半晌,顶着几个形如四大金刚的仆妇的目光,擦一把泪,与一众狐朋狗友一醉方休。
姬明笙生怕卫繁新嫁,举目陌生,晚间择床不能入睡,又怕她岁小思念父母,还笑问要不要与自己一块睡。卫繁点头如捣蒜,沐浴后,兴高采烈地钻进被窝,叽叽咕咕地与姬明笙说了些话,没多时酣酣甜甜地睡了过去。
“倒是白担心了。”姬明笙还怕她哭,谁知这丫头心大,窝在一边睡得香沉 。这么一个娇养无忧无虑的小丫头,没过几日就要陪着儿子去栖州险地吃苦头,姬明笙思及就想怒骂楼淮祀一通。卫家算是厚道,换成她,两条腿都给打断,还结亲?做得好一场春秋大梦。
无奈,祸头是她儿子,真是……
姬明笙轻叹口气,将卫繁粘在脸上的一缕发丝拨回发间,低声道:“委屈你了,只盼你二人相携相依,互不相负就此一生。”
花烛夜如幻泡影,楼淮祀咬咬牙也就认了,到底是自己理亏,若无栖州事,他纵与卫繁定亲,成亲怎么也在两年后,现在提前将人娶进家门,日日耳鬓厮磨,还是他赚了。
只他没料到,婚后两人连个偷闲一道相处牵手的时光都没有。隔日一早拜父母见叔伯,还要进宫谢恩,小夫妻二人将宫中的几座大山挨个拜了个遍,又捞了一堆的赏赐回来。刚喘一口气,楼淮祀拉拉卫繁的小手,正要甜甜蜜蜜说话,姬明笙与楼长危就遣人来请。
姬昨笙行事大刀阔斧又与众不同,她将自己名产业一分为三,一份留作自己的体己,另两份分与两个儿子。
卫繁两眼都瞪圆了,卫家算是没规没矩了,没想到长公主行事比他们家更上一层,这几算得上分家了。
楼淮祀如今就是个死爱钱的,油锅里的钱都他都能下手去捞,更遑论他亲娘给的,涎着脸,搓着手就接了下来。
楼淮礼却不肯,跪下不肯受。
姬明笙睨他:“莫不是,你不是我儿子?”
这话楼淮礼哪敢接,他亲娘早死,半分记忆也无,姬明笙于他跟亲娘没甚分别,只姬明笙的私产他又觉得应尽留于楼淮祀:“娘亲……”
姬明笙又笑道:“你爹是小气的,他的私产八成不舍得早分。”
楼长危默然,他还真不能早分,轻咳一声掩饰地端着茶杯佯装饮茶。姬明笙不忍再戏谑丈夫,继续道:“先礼后兵,阿祀你为幼,礼儿为长,从来长子承继,我们家也不例外,楼家族中产业,祭田屋宇,另掌家中祭祀、族谱等事宜,你不可肖想,。”
楼淮祀一挥手,笑道:“就没想过,我什么身家,还能将几顷田地放在眼里,族长什么的,劳心劳力,阿兄为长辛苦些,左右不要来烦我。”
楼长危道:“话是好话,你要是能说得正经些更妥当。”
楼淮礼跪了半天,自己也想通了,姬明笙视他为亲子,无有保留,自己反倒要间疏而为?揖礼惭道:“阿娘,阿父,是儿子想岔了。只是,儿子仍旧想托阿娘打理。”他是姬央的亲卫,长在宫中,实在无有余暇问顾家业。
楼淮祀噗噗直笑:“阿兄,早点成亲,交由你娘子,你看你这孤寡一人,发不冷清。”
楼淮礼正待反唇,碍于卫繁的情面没吱声,只意味深长瞄了眼楼淮祀。楼淮祀只恨自己眼力过佳,聪敏太过,立知兄长眼中何意,气得直冒冷气。
卫繁晕乎乎地,也为难,她帮国夫人理过账册,打过下手,自己却不能主事,姬明笙给出的产业定是极数为巨,且……
姬明笙道:“这几日你跟着我先学学,你去栖州我另送两人给你,记得多问问她们,京中的产业我看顾着,但每一旬我都派人送上账册你自与掌柜对事。”
卫繁胆大,应下再说。
等得姬明笙与楼长危这边事了,又令府中上下来见卫繁。换下见客的衣裳,换了身家常衣裳,楼淮祀又将自己手上财物人手一一交待给卫繁,直把卫繁看得整个瘫在榻上动也不想动。等得将各项粗粗归拢,已是三朝回门。
卫家早早就在那等着女儿女婿上门,等来等去,等来一对蔫头搭脑的新婚小夫妇,国夫人吓一跳,以为二人婚后不合,一问才知是忙得的。左右酒宴没好,打发二人去歇息。
楼淮祀溜达进了卫繁的闺房,里里外外看了个够,抱着卫繁往床上一扑,耍赖不肯起来,屋外虽还有婆子盯梢,却是难得清静。
“卫妹妹,我们都不曾好好说话。”楼淮祀委屈道。
卫繁笑着摸摸他的脸颊:“那我陪楼哥哥说话。”
“亲一下。”楼淮祀指指左脸。
卫繁转了下眼珠,四周悄悄,大着胆子亲了楼淮祀一下,楼淮祀大乐,又指指额头,卫繁亲了一记后,胆子也大,依言又在他额际亲了亲,楼淮祀便又指了指鼻尖,又得一记亲吻,勾唇笑了笑,遂又点了点双唇。
卫繁这回不肯干了,往旁边一躲,整张脸都埋在锦被中。
“唉……”楼淮祀悠悠然,潇潇矣一声叹息。
“要不还是一道说话? ”卫繁小声乞求。
楼淮祀到底不忍自己的小娘子为难,躺过去头挨着头,边道:“也罢,说说话”边心酸想:这两年可怎么捱?分房而居?
外头的婆子生怕闹出事,催着绿萼进来看一下,绿萼无法,大着胆瞄了一眼,拍拍心口,这俩竟是睡着了。婆子失笑,回去禀了国夫人,国夫人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孙女也好,孙女婿也好,都还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