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有万用,石脂未必有万用。”李太监谨守本份,只听不说,姬冶却不行,这天下到底是姬家的,于公于私他都希望国泰民安,于国于民有利之事,他再不羁也要仔细过问,“许我孤陋寡闻,石脂一作照明之用,比寻常菜油、脂油都明亮几分;再便是做火器之用,火箭、火油桶、火油柜车,皆是攻城拔寨之利器。”
“如若做照明有,有灯烛、有蜡烛,再添一样石脂也不过锦上添花。 ”姬冶说道。
梅萼清笑了笑:“三皇子所说不假,但蜡烛价贵,寻常人家哪里用得起?黄蜡也好、白蜡也罢,都是稀少之物,也只皇家士族富户方用它。纵如此亦是供不应求,便是宫中也不是处处点蜡不点灯的。”
姬冶点头称是。
“美人含怒夺灯去,问郎知是几更天。寻常人家用的都是灯台,一灯如豆,照之昏昏。禹京油价,一斤百文钱,还是物贱之时,且油色不亮。三皇子,民间若逢桔子大年,一斤不过五六文,柑子一文钱得一个,一石米六七百文钱,一升也不过六七文,在栖州这一斤油若是换成鱼,能饱二十人。这一斤油,一户祖父孙三代十口人,若是敞开来吃可撑得几日?富贵人家用油,食之,或煎或炸,得美味佳肴,寻常百姓万万不敢如此,蒸、煮、炖,点些油进去,便算添了荤。若是照明,富贵之家,蜡烛灯烛喧嚣长夜,火树光明犹胜白昼;然寻常人家,近昏灯压针钱,燎发丝不自知,尤恐姑婆喝骂费灯油,再有贫家学子,无钱市灯油,只得囊萤夜读。”
姬冶听罢,叹口气:“民生多艰辛。”
梅萼清笑道:“三皇子知民艰,是民之幸。”他续道,“石脂现世,非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
姬冶想了想道:“我来时也读武经,也读兵器谱,猛火油柜用得便是石脂,焰出几丈,中者皮肉糜烂,水浇反炽。梅明府,如今既有石脂,不制猛火油柜岂不可惜?”
“不错,猛火油柜实乃利器,三皇子,油柜宜守城,兵临城下之时方有其十成威利,御敌追击时倒不显其威,尤其蛮族多骑兵,来去如风,他们马快,火油柜笨重,需车拉,不够灵便。栖州这么多石脂,都存那做火油柜?有削良材作椽不作梁之嫌。”
俞子离插嘴道:“俞某私下愚见,兵家火器,□□犹胜石脂,且石脂许有它用,老太医认为石脂可入药。”
姬冶眸光微闪:“小师叔,如今军中使用的火箭便是□□,但用来伤敌,未见其威,大都用作焚毁车、粮。对上蛮族更是未见长处。”
“石脂亦然。”俞子离道。
梅萼清接道:“兵者方能止戈,火器不可不制,□□也罢,石脂也罢,都需藏贮。石脂分去一部分藏之用作火器,余者用于民生。”
姬冶问道:“梅明府打算如何用?民间石脂泛滥,被有心收集以作他用又当如何?”
梅萼清道:“官家设石脂铺,贱价售与民。”
楼淮祀坐那嚼着甜脑儿,边听边嚼,嚼了小半盘,听到这,大摇其头,道:“梅老头,我还当你有什么高见,原来就是开个石脂脚店?官家要开也要开正店,先卖与商贾,商贾再零卖于民。”
梅萼清一愣:“这……”
姬冶扭头看向楼淮祀:“若是商贾囤居奇货,再高价卖出,肥的不过商贾的荷囊,寻常百姓仍是不得便宜。”
“一来,石脂不比油,能吃能照明,本就逊色一分,再一它有异味,再逊一分。商贾囤了它,卖得比油还贵,哪个愿买。又不是盐这种不可惑缺之物。再再说了,要官吏何用?由着他们囤卖?”
姬冶笑了笑:“你们把它市于市,流入蛮族又当如何?”
楼淮祀嚼着甜脑儿:“我看这便如咽噎废食。就如蛮族的快马,难道他们怕马贩偷将马卖与我们,就不做马匹的买卖?我看蛮夷各族也有互市,前几年我们不还使计买了良驹来?。”
姬冶道:“那……无论是藏作火器,或者市于民,禹京都可接手。栖州官家开设一家脂店,便于栖州民。”
楼淮祀呸呸吐着甜脑儿,冷笑道:“再没见这般贪的,这是吃着碗里的还要霸着锅里的?”
他气得将脸拉得老长,梅萼清却不见一丝恼怒:“知州道石脂于栖州是救命良药,再有道理不过。”他走近姬冶,笑道,“三皇子伸手。”
姬冶一扬眉,不知梅萼清做什么戏法,依言伸出手来。
梅萼清解下腰间挂着的一个圆鼓鼓的荷囊,将囊中物尽数倾倒在姬冶手中。一旁李太监伸长了脖子来看,原来是一捧如血如玛瑙的血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