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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暴风雨来临

“我从没有怪过你,爸,从没有。”

林巍的脸在烟雾缭绕中显得有些不大清晰,林大海抬头凝视着他,看着儿子的眼睛。

“你本本分分,兢兢业业,尽管没做出多大成就,可我和妈从没饿过肚子。

小时候那群黑帮崽子来店里砸来砸去,就为了几万元的保护费,你兜里被抢的一毛都没有,被打的鼻青脸肿,但也从没叫过一声苦,喊过一声累。

第二天一早,借邻居的钱出去买菜,继续开门做生意,说真的,我佩服你。”

林巍吐出一口长长的烟雾,低着头,望着自己锃亮的皮鞋,远处是父亲那早就变成了灰色的白运动鞋。

“这也是我为什么从小学开始就帮你送外卖,宁愿挨揍也不听话乖乖学习……因为我很清楚,你需要我,这个家需要我。

不过……你知道吗?”

林巍抬起头来,表情平静的望着他:“我从来不想成为你。”

对于一个父亲而言,被自己的儿子视作不愿成为的对象,心中会有多难过?

林大海嘴唇翁动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低声的说着:“我也不想你成我这……这个窝囊样,但也不能……”

“北大门派和其他帮派不同。”林巍表情淡漠的说着:“你觉得,如果我想按照正常的速度,成为一个检察官,需要多久?”

“拿素婉来举例——我为她请了最好的老师,最好二字可不只是体现在教学质量上。

这位老师是首尔学校某位院长的侄女,不但是首尔毕业的高材生,还是专门辅助那些富二代,进入首尔的‘直通车’。

她不仅会搞定你学习上的问题,还会搞定你履历的问题,你知道吗?如果韩素婉不在这里浪费时间,这周末,她的履历上还会最少再增添两个光荣的记录。

比如参与什么福利活动献爱心,又或者参与什么小比赛,我说的那种比赛,是指只要她参加,就一定是第一名的比赛。

等到她向首尔大申请面试的时候,不仅有一份长到令人发指的荣誉榜,还会有一份来自首尔大学内部流出的面试问题的标准答案。

当然,不是复制粘贴的那种,而是她的老师会根据今年的面试问题,亲自动手写好的答案,由素婉背诵后,去做一场完美的秀。

表演结束,在别人还惴惴不安等待考试结果的时候,她就已经可以在老师的引荐下,和法律系的教授吃饭,送礼,叫上一声‘教授nim’。”

林巍将烟头丢在地上,用脚碾灭:“等到正式开学,那些普通人出身的孩子们就会惊讶的发现,很多人在开学的第一天就已经做好了学习的准备,提前和所有老师都打好了关系。

有最好的宿舍,地位匹配的同校舍友,在考试前也会有老师叮嘱她要好好复习哪一方面的知识……嘿。

就像这烟头一样,很多人就被这样无情的碾过去了,可最可怕的是,直到被碾过,他们都永远不会知道这背后的原因。”

林巍看着此刻眼神晃动的林大海,依旧用平静漠然的声音阐述着他所了解的,此方世界南韩的可怕现实。

“大学毕业,想要成为检察官?嘿,每年多的时候三百人,少的时候一两百人的名额,门道就更多了——有的人在考试院一住就是三五年,甚至七八年。

好不容易考上检察官,却被直接发配到大田、釜山、大邱这样的鬼地方,接下来,就是永无止境的干活。

偷窃案、暴力伤人案、偷税漏税案……无数的案件会堆在你的面前,你要做的就是拼命的跑,努力的跑,跑个差不多十年,嗯,或许就能升为高级检查了。

然后呢?如果不能跑到首尔来,这一切就毫无意义,于是为了成为首尔检察官,跑到首尔来,再重新开始,每天工作最少十二个小时,可案件永远不会减少,因为在南韩,每一个案子都必须有检察官才能起诉。

而你知道像素婉这样的,早早抢先一步的检察官会是什么经历吗?”

林巍直言不讳的告诉了林大海他所了解的事实:“那群有人脉的人,在一毕业就会被分配在首尔,他的前辈家人早就为他准备好了大案子!

工作?根本不需要!只有底层的检察官才需要二十四小时的跑,被钦定的检察官,只需要配着领导和大人物们饮酒作乐,骑在黑帮头上为所欲为,根据派系做事就足够了!

你知道检察官内部有多少案件是已经证据确凿却未起诉的吗?或许足足有一座山——这一座山的档案文件,就是这些新人的免费履历,他们需要的时候,便拿出一个,就可以在媒体面前恬不知耻的喊着‘十年大案已破’。

媒体会配合他们狠狠吹嘘,于是一代肩负着南韩未来的检察官就横空出世了!

嘿,而这个时候,普通的平民检察官,还在调查是哪个黑帮崽子的左手找不着了呢。”

林巍嘲弄的笑着。

而林大海却早已说不出话来。

这份冰冷的现实或许他闲暇时也曾猜想过,可当林巍将这一切真切的摆在他的面前之后,他便知道,无法再逃避现实了。

“那你知道北大门派很快会变成什么样吗?”

林巍图穷匕见,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林大海,直到他沙哑的开口配合的问着:“什么?”

“我们会摇身一变,从你所厌恶、憎恨、瞧不起的黑帮崽子们,转身成为报纸上,电视上随处可见的知名企业家,慈善家。

那些许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面的大人物,会和我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看我的脸色吃饭。

到时候,没有人会说我是上不得台面的黑帮崽子……而是林社长,甚至是林会长。”

林巍问着:“如果不走这条路,想要做到这一步……我又需要多久?

爸,时不待我。

既然机缘巧合看到了这机会,走上了这条路,摆在我面前的,就只有一路狂飙。

笑到最后,一将功成万骨枯。

要是输了,万事皆休——也好过我这辈子在泥潭里打滚。

我试过了……我真的试过,就这样呆在泥潭里当一只看不见听不着的猪……”

林巍摇着头,伸出手,指了指身后,自嘲的笑着:“可那泥潭容不下我……”

“既然他们都不许我当一只无害的猪……那我就得当一只狼,一只老虎,一只狮子。”

林巍走上前去,轻轻摸着父亲鬓边的白发,低头,用脑袋顶着他:“爸,对不起,我没法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当你那孝顺的孩子了。”

“在这韩半岛,贫穷,已经杀死了妈妈,我不能让它再杀掉我们的未来。

想要复仇,想要改变这一切,就必须要踩在高处。”

林巍松开手,重重拍了拍父亲此刻伛偻的脊背,轻声道:“拿着钱,在这儿过好你的日子,或者回去吧,回去最好,现在我能买得起机票,不,我能给你包一辆专机。

回到祖国去,我给你在首都买几栋房子,你再找个老伴,潇潇洒洒的,安安全全的过完后半辈子。

喜欢老家也问题,我每年也可以回去看你,看看你出生的地方。”

林大海说不出话来,他呆呆的看着远处的银行卡,半晌,只是觉得越来越难忍,干脆转过身去,不去看他,双手撑在灶台上。

他曾在这里撑起一整个家,可现在却忽然觉得,连撑起自己这幅日益苍老的身躯都有些费劲。

“如果不想回去,就搬家,搬到梨泰院去,我会给你钱,买个车,顾好店员,好好做一份让自己心安的生意——这是必须的,梨泰院安全,你要是还住在加里峰洞,我就必须每天留着人照看你的安全。

生意做得越大,我就越得小心有些没品的崽子做些畜生的事儿。

你住在梨泰院,我就能放心很多。

当然,你现在倒不用担心这个——你儿子还没混到有人需要没底线到这一步,来威胁他的份上。

只是以防万一。

而且,知道我们父子身份的人也不多,以后,我也不会再来店里……过年的时候,我带我女朋友和你见见面,敏舒,你还记得吧?”

林巍转移了话题。

林大海脑袋依旧懵懵的,下意识的顺着他的话题走:“嗯,你高中的同桌,那个老来找你的漂亮女同学是吧,她妈做服装生意的。”

“她粘着我告白,没顶住,答应了。”林巍耸耸肩,故作轻松的说笑着:“我可比你年轻的时候受欢迎多了。”

“那素婉怎么……”林大海回过神来,眉头皱的更紧了。

“我只把她当妹妹。”林巍倒是坦然:“不过,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谁知道呢,没准以后我当了总统,或者我的朋友当上总统,我就把一夫一妻改了,或者给我个特赦……”

“行了行了!”

林大海打断了他的满嘴跑火车。

他疲惫的站着,看着儿子勾着自己肩膀的手臂,这一次,却没有办法再说出什么让他滚蛋之类的话了。

“你妈妈在这……我不走。”

林巍拿捏了他的心理,笑吟吟的松开手,不给他顺势发火泄愤找补回来的机会,后退几步:“等你这儿开火了,我叫个外卖,尝尝你的手艺。

哦,如果姜科长,或者马刑警之类的人来问你和我的关系……你就继续骂我是黑帮崽子就行了。”

他对着父亲眨了眨眼,林大海虽然不明所以,但也只是闷闷的点点头,一向话不多的他,也只能看着林巍留下一张银行卡,一盒高档的香烟后,便向外走去。

直到了门口,林巍才停下脚步,扭头看他:“每个月我都会打钱进来,放心用,不要存着,我可不用你给我攒钱,你这点钱可不够我在清潭洞买豪宅……

我名下有正规的企业,卡的密码是妈的生日。

我知道你肯定记不住你自己的。”

说完后,他便推门离开。

大厅内的韩素婉不知道他们聊的怎么样,可看林巍笑着出来,大概便猜到了许多。

她松了口气:“欧巴,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说服叔叔。”

“算不上说服……只是让他接受现实罢了。”林巍看她拿着扫帚的样子,便忍不住有些埋怨的拍拍她的头:“未来的大检察官,就这么喜欢做家务啊?”

“我知道错啦……可你也知道,我要是不来,就是叔叔一个人……好啦,我知道啦,我一会就回去,保证不耽误补课,老师都同意了……”

林巍怎么会真的生她的气的呢,只是说道:“以后就不用这样了,我爸就是再食古不化,也不至于半点变通都不懂,他这辈子,最讨厌拖累别人。

哪怕是为了让你好好上学,他也会老老实实雇人的,你就专心准备你的考试,老师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我都会安排好的。”

韩素婉哦了一声,却只是低头看着脚尖:“一会还要去忙吗?”

“陪你吃个午饭再走……要不然怕你背后扎小人。”

林巍的玩笑话让她抬起眼来,咬着嘴唇:“哎呀……”

“行啦,想吃什么?”

“炸鸡?”

“好。”

林巍没有拒绝。

走出门后,他便看见了站在汽车旁的权俊佑,微微颔首,但不靠近,权俊佑便知晓了他的意思,微微鞠躬后便留在了原地。

韩素婉看着他的进口车,眼神停滞了片刻,双手背在身后,有些自卑的低着头:“欧巴现在可真厉害啊。”

“等你学业有成,但凡看见坐这种车的,一抓一个准……”

林巍笑着,带她去吃炸鸡——对于他们而言,炸鸡已经算得上是大餐了,来到梨泰院这种地方吃炸鸡,更是在以前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事。

吃饭时林巍有意引导话题,她也才逐渐调整好心态,林巍迁就着她,主要聊聊她学校的事,又选择性的聊了聊首尔大的话题。

回家的时候,林巍便让权俊佑开车先把她送回家去。

他给韩素婉的钱可远远不够那位老师的真实收费,严格算起来,这两个月的私人辅导,全套流程,花销就不比他给崔敏舒开店的钱少了。

好在如今的林巍今非昔比,往日对他来说极其高昂的费用,现如今看来却也不过如此。

当然,这部分真相,林巍选择隐瞒。

就像他了解崔敏舒一样,他很清楚韩素婉的性格,温柔、善良,却又难掩骨子里的自卑——打第一面见到她,她那受惊的如同小鹿似的躲闪的眼神,便让林巍记忆尤深。

崔敏舒虽然也自卑,但她调节能力很好,承受能力更是远超常人,这也是为什么林巍敢和她确定关系的原因,若是换做韩素婉,眼下他是说什么都不会答应的。

别看她天天打趣说什么要为林巍烧香拜佛,加入什么教堂的合唱团,但这也正是因为她清楚的知道有些事是难以避开的,与其什么都不说,还不如大大方方的表现出来。

而除此之外,她却从不因此表现得很是柔弱,更不会胡思乱想,也不会因为两人的差距而暗自神伤,或许有,但她只会因此表现得更粘人罢了,把心里的感觉表现出来,反倒不会让两人有隔阂。

韩素婉还不是他的女朋友呢,便天天胡思乱想的,要真成了他女朋友,怕不是每天都得客串几回望夫石——好在贫穷虽是一种折磨,也是一块磨刀石。

只要能熬过去,谁都会有几分坚韧的地方,她的自卑也仅限于对林巍而已,毕竟,对于像他们这样的穷人来说,或许连关心都是一份稀缺的资源,谁也不会轻易给谁。

等把她送回家去,林巍便回了自个儿家。

不出意外,这几天他大概哪里都不会去了。

提问:在明知有可能会被仇家盯上,身处危险的时候,最好的选择是什么?

林巍给出了答案。

他选择成为宅男。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他每天在家看书,看电视,看报纸新闻,剩下的,便只是用电话联系各路人马,实时获取必要的信息。

剩下的事儿,他便一概不管,全都交给手下的人自己处理。

而这,却也正巧合了林巍如今这群手下的心意。

大头在江南区租了办公室,每天都对夜店的工作现场严防死守,做足了准备。

崔永豪离开林巍之后,更是表现得十分积极,在问林巍申请了一笔活动资金后,很快便在帮内和街头上拉起了一支新队伍,人数竟还不少,足足三四十个。

尹昌南此人,林巍对他印象不错,感觉上是个能办事的低调狠人。

他被林巍派去加里峰洞,明面上帮助崔永豪,实则暗中观察局势充当眼线,尤其紧盯毒蛇帮的行动,并且为林巍在幕后的计划付出行动。

如今的毒蛇派正是高速扩张的时候,他自然也得帮帮忙才行——比如,塞点自己人进去,帮安社长缓解一下压力嘛。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想要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雨中收获他想要的,他又怎么真能任由手下一败涂地?

权俊佑则被林巍拆开使用——他和尹昌南关系很好,也正因如此,林巍便有意分开两人,被林巍派去了北大门的按摩店,名义上是保护林巍和北大门的产业,实则一边监控着黄大勇的行动,一边负责追踪池英民的下落。

万事俱备,只待李仲久动手。

可风雨欲来,李仲久却很沉得住气。

一天,两天……

足足一个礼拜,林巍才终于在傍晚时分,接到了电话。

来电的不是旁人,正是林巍苦等了许久的李仲久!

……

林巍罕见的没有让人接送,而是自己开着车,慢悠悠的来到了江南。

当然,他也不会傻到孤身赴约,身后跟随着两辆黑色轿车,每辆车满载五人,都是这段时间里,他印象不错的优秀打手,只是他却并未叫上权俊佑等最近用的趁手的人物。

别说,这进口车开起来的确舒服很多,难得有了驾驶感,他还很是新鲜的绕了远路多体验了一会,丝毫没把李仲久的邀约放在心上。

等他到了江南,一家安静的茶室之中,李仲久早已等候多时。

门口,李仲久的小弟面色冷漠:“大哥包了场,里头没有外人,林社长只带两个人进去吧。”

“好啊。”林巍浑然不惧,将多余人手留在建筑外,只带两人,便奔赴茶室。

这家茶室是私人运营的高档会所,没有大厅,只有包间。

林巍在漂亮服务员的引导下抵达三楼内隐蔽的包厢,推开门,便看见了李仲久有模有样的坐在一处茶几前,茶几上摆着茶壶与棋盘,看起来还真有几分样子。

“呦,林社长,来了。”

李仲久勾起嘴角,笑容不羁,而林巍只是微微一笑,见茶室内没有外人,便将两个小弟留在房间之外,而李仲久也很默契了只留了两个人在门口。

进屋后,林巍关上房门,走到近前,盘腿坐在矮桌前,看了看这古色古香的环境,笑道:“这地方看起来可真不错,会员卡得多少钱?”

“你要是喜欢,之后我送你一张会员卡……这儿是邀请制,年费也就两千万而已。”

李仲久满不在乎的说着。

林巍笑着:“那我就先谢谢李社长了,还得是在虎派的人出手阔绰。”

“哎,林社长这是哪里的话,以林社长的本事,即便是现在,一个月的收入,也够买个十张二十张的玩玩。”

李仲久摊开手掌,指了指棋盘:“我听说林社长喜欢下棋,正巧,我也一直被大哥催着学学,不知道,能不能讨教两手?”

“这你可就误会了——我以前哪有学棋的余裕,也是近期才开始学,不过李社长倒是每周都去玩高尔夫球,若是有机会,我倒挺想学学这个。

听说,那些有钱人还是更喜欢高尔夫球,我都在寻思,要不要换个东西养养内涵了。”

林巍针锋相对的笑着,李仲久咧嘴一笑,拿起黑子,随手按在棋盘之上:“这顿茶水算我,让我先行,不过分吧?”

“自然如此。”林巍拿起一枚白子,也不露怯,他除去和千信雨在一起的时候会学一点棋艺,自己在私下也看了不少书和教程,免得哪天被人怀疑。

尽管算不上什么棋艺高超……可林巍觉得,比起李仲久这样的人物,他应当还是略胜一筹的。

两人你一棋我一子的落着,嘴上也没闲着。

“这倒是没错,尤其是那群国会议员们——高尔夫球场足够大,什么脏东西都能容得下去。

棋盘就太小了,只能容得下两个人捉对厮杀,除了一些老家伙,还真没多少人爱下。”

李仲久下棋的速度很快,看见每个棋子都想吃个干净。

“围棋嘛,棋手只有两个,可棋子却很多。高尔夫球人倒是不少,可打来打去,球却只有一个。”

两人你来我往,臭棋篓子倒是将遇良才,杀得难舍难分。

李仲久甚至都在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故意配合我下棋了,竟比我的围棋老师喂棋喂的还要舒服。

为了这次见面不太丢人,他这一个礼拜高尔夫球场一次没去,全跟着围棋老师学下棋了……这家伙的棋艺,嘶,恐怖如斯!

“林社长倒是看起来自信十足……这夜店的事儿,我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你给个准话,兄弟思来想去,倒是我道行浅了。”

“怎么说?”林巍表情不变。

“也罢,区区一个夜店,既然林社长愿意与我李仲久在一条街上谋生路,我李仲久又怎能那么小气?

不过,既然林社长都来兄弟这儿找吃的,那兄弟也想去加里峰洞捞上一点油水……林社长意下如何?”

林巍笑着:“天大地大,李仲久李社长想去哪都能去得。”

“就等你这话!”李仲久落下一子,笑吟吟道:“林社长果然气度非凡!”

与此同时,仿佛算好了时间。

林巍的手机忽然响起。

林巍看过一眼,眯了眯眼。

“还是先接电话吧。”

李仲久不急着下棋。

林巍拿起电话,电话声中,传来了正在喘着粗气的崔永豪的声音。

“大哥!在虎派的人来了!他们奔着毒蛇派的地方去砸,我们正在支援的路上。”

“嗯。”林巍摇摇头,挂断电话,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电话便再次响起。

“大哥,黄大勇接了个电话急匆匆走了——带着店里的人手。”权俊佑声音冷静。

“你去盯着他,告诉美珍,今天放假。”

林巍再次挂断,这回不急着开口了,反而玩味地笑着。

果不其然,电话很快便再次响起。

“大哥,在虎派的人没动……帝心派的崽子突然来店里闹事,怎么办?”

大头声音急切。

林巍眉头一挑。

看着李仲久此刻笑吟吟的样子,林巍也咧嘴一笑:“打出去。”

他放下电话,很快又是毒蛇帮的安成泰打了过来。

“林社长!在虎派的崽子们……草!给我打!”他话说到一半,就粗暴的打断了对话,林巍将手机拿远些,内里传来的大声怒骂和乒乓响动,甚至透过话筒,让面前的李仲久也听了个真切。

林巍叹了口气,主动挂断电话,放下手机。

“李社长可真不厚道,说了夜店给我,怎么还让帝心派的崽子们来捣乱呢?”

“这可怨不得我,我和帝心派又没什么交情……嗨,张守基这家伙就是喜欢眼红,当年就没少看着我们在虎派的东西流口水,林社长,你是树大招风,引人眼红了。

还有,毒蛇派的人和你有关系?哎呀,怎么不早说……你早说,我横竖得卖你一个面子,怎么能自家人打自家人呢?”

李仲久话里有话,脸上的笑容愈发嚣张,而林巍却不动如钟,他伸手指了指棋盘。

“到你了。”

李仲久暗叹:果然还是石会长老谋深算。

可心里,却又有点疑惑。

这林巍还真打算输输输,先输个彻底再说?

他再下一步,而林巍却反倒加快了手速,立刻一颗白子跟上,围杀。

“事儿既然都发生了,李社长,你可不能怪我,毕竟自己养的狗被打了,就算不心疼,也得抱怨几句,要不然,别人敢打我的狗,那接下来不就得朝着我挥棍子吗?”

林巍笑吟吟的,话音方落,李仲久的电话也突兀响起。

他脸上一直尽在掌握的笑容淡化少许,捏起手机,看了看来电的名字,又看了一眼林巍。

这回轮到林巍微微抬手:“还是先接电话吧。”

李仲久也当面接通了电话。

“大哥,这群西八崽子有点扎手,也不知道怎么凑的,人比想象的还多的多!”

在这一瞬间,李仲久露出了他应有的模样,他的脸阴沉了下来,声音如刺骨凉刃:“你想回来?”

“不是!大哥,我保证能解决这帮子狗杂碎!就是时间上……”

“我在和林社长下棋,你自己看着办。”

李仲久挂断电话,脸上方才的冰冷便不翼而飞,叹了口气:“林社长还真是兵强马壮。”

“可算不得,我现在可正发愁呢。”林巍叹了口气,而李仲久却没急着下棋,他耐心的等待片刻,果然也等来了又一通电话。

这一次,他电话里的声音很小,林巍也没法偷听的到,但从李仲久的表情来看,似乎报来的消息不错。

李仲久面露笑容,放下手机:“林社长,那位叫做黄大勇的朋友……家里怎么欠了我的钱?

哎一古,这可麻烦了,他爸在赌场里输了一个亿,听说黄大勇现在是拿你店里的钱想先补上一部分——这多不好,马上月末了,你不还得给丁会长一个交代呢吗?

我手下一看他拿钱来就觉得不对,把他扣下了,这钱我可不敢拿,要不,你派人去把他领回去?

哦对了,听说林社长的按摩店别有一番乐趣,我那点手下也想去体验一下,怎么,今天休息?”

林巍不动声色:“多谢李社长好意,自家人的事还是自己关上门解决比较好,就不劳李社长关心了。”

“但那欠的钱……哎,林社长,你知道咱俩哪里很像吗?”

李仲久抿了一口茶水,眼中锋芒毕露:“我们都很讨厌,别人拿了东西不还。”

林巍微微一笑:“等我回去调查清楚,自然会给李社长一个答案。”

窗外突然响起一声惊雷。

半掩的中式木质推拉窗外,酝酿了几日的暴雨终于落下,电光照应天际,乌云密布之中,雨水倾盆而落。

李仲久再下一子,棋局胜负已定,林巍险败几目,让他可惜的摇了摇头。

“李社长棋艺高超,看来,下次学围棋我得更认真点了。”

“也不知是不是林社长故意让我,这棋可不像林社长的水准。”

林巍指着棋盘,惋惜道:“该杀的几枚我想留到后头,却不料想李社长杀性太重,一路杀到底,反倒坏了我学好的棋局。”

“哈哈哈,看来我这老师还真没白找,他叫我遇事不决,与其瞻前顾后,不如干脆随性子杀到底去,在业余棋局,往往还真能打人措手不及。”

李仲久无心下棋,走到窗边,望着街上。

林巍懒得起身,看着棋盘反复推演几次,这才扭头看着矮窗外头。

“不怕被雨淋着?”

“哎,有些风景,就得雨里才好看,来,林社长。”

李仲久发出邀请,林巍这才慢悠悠走到近前。

窗外,远处的街道上,两群人此刻在雨水泥泞之中厮杀打成一片。

林巍放眼看去,不是大头和他的人马又能是谁。

另一方的,便不知真是张守基帝心派的人,还是李仲久的人了。

不过也无所谓——事儿后稍微查查就能清楚。

“阿西……看得我热血沸腾的,听说林社长能以一打五,真的假的?”

李仲久双手插兜,看着大头一方落入败势,笑吟吟的问询。

林巍双手抱在身前,一脸遗憾的望着远处:“这年头能打又有什么用,得要像李社长这样有势力才行。

在江南区的街上打打出手,还能打到现在,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兜得住的。”

“张守基会长毕竟也混了这么多年了嘛。”

李仲久幽幽的说着。

远处的人群打到了近前。

大头的人马竟有溃败的趋势。

原因无他——只因为大头虽然花了不少钱雇了不少人,可许多人虽是老手,但却是第一次并肩作战,抵御强敌。

二则是因为大头固然拼命,可却并没有林巍的本事,开打没多久,就挨了一刀,肩膀淌着血,手下的人便急急忙想帮他脱身。

尽管大头杀红了眼不愿退,可小弟哪敢真让他被打死在这儿——真要是出了老大死在小弟前头的事儿,甭管是在哪混,那都算是丢大了脸了。

可见大头平时对他们应当也算不错。

一边要护着大头先撤,一方面又得和帝心派的人拼命,此刻势不如人,又突逢大雨,保护大头退着退着,就成了溃败。

果然,这群小混混人数再多,也都是点乌合之众。

开始还能全靠最前面的打手撑着,一旦局势混乱,就彻底成了无头苍蝇。

带小弟的人,果然还是得能打才行——起码,要镇得住手下的人。

大头施恩这招借着撒币大法玩的明白,可施威还是差了点。

也难怪,最初见面时,丁青敢开口让他这位老人当他这个新人的手下,恐怕便是算准了大头性子里有软弱的部分。

换做林巍在这,别说挨了刀,他就是挨了枪喊着手下拼命打,这群人也不敢往后退上半步,更别说硬拉着他跑了。

也好,这一仗不但打出了大头的问题,也让这群花钱养着的马仔们暴露了原型,林巍认真记下他们的发挥,到时候,队伍自然能精简许多。

林巍托着下巴仔细的看,李仲久无声的观察他的表情,一如他所预料的,林巍脸上半点挫折意外都没有,反倒兴致勃勃,略有所思。

也不知这家伙想着什么,又为了什么高兴。

心里,李仲久平白生出几分不痛快——他是在按着石会长的心意让他输。

明明是他输,李仲久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就像是刚才的棋局,他便认定是林巍故意让棋给他,毕竟按石会长的判断,这小狐狸的脑子指不定比丁青都好使。

怎么可能会输给他这样一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用了一个礼拜突击学习的臭棋篓子?

嗯……假如林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话……他大抵会说:啊对对对,太对了。

下棋输给李仲久?

那不比晚上输给崔敏舒还丢人得多?

李仲久心里越是不爽,脸上的淡然便越是难以保持,他拿出一盒烟来:“林社长,来一根?”

林巍没有拒绝,但也没等着李仲久给他点烟——果不其然,这家伙拿出一根烟来便自顾自的点上,半点也没有给他点烟的意思。

两人几乎同时拿着火点着香烟,站在窗边望着楼下。

大头逃跑的过程中抬起头惊魂一瞥,便在此刻倾盆落下的雨滴里,依稀看到了林巍的模样。

他先是一愣,随后便发了疯的似的挣扎开来,可小弟却觉得他是在发癫,指不定对方刀上涂了毒,急忙加快脚步,将他塞进车里,不顾他大声怒骂打回去之类的话,开车匆匆先撤离再说。

帝心派的人如潮水般涌来,眨眼便几乎充满了街道,直到战斗消弭,一辆高级黑色轿车才在雨幕中姗姗来迟,车窗缓缓落下,一张皱纹不少、面容平庸的脸庞露了出来。

林巍认识他——帝心派老大,张守基。

张守基对着茶室的位置挥了挥手,露出一张意味深长的笑脸,而后便慵懒的靠在椅背上,重新升起了车窗。

林巍和李仲久在他关上窗后,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默契,两人竟在此刻从彼此的眼神里,感受到了同一种情绪,只是谁也没说出来,只是相视一笑。

李仲久悠悠道:“啊,我都差点忘了……我得赶紧打个电话,让加里峰洞的人撤走,咱兄弟之间,可不能打上了头。”

“李社长招待的茶不错,棋下的也好,这次是我疏忽了,下次一定会赢。”

林巍说着,整理着西装,便要离开。

李仲久扭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竟有一种冲动——只要在现在下定决心,弄死他,或许……

他收回视线,对准窗外的雨幕,吐出一口烟气。

西八……

而林巍在走出房间后,便脸色微变,或者说,在开门的一瞬间,他的表情就变得凝重了起来,他一言不发的加快脚步,守在门口的小弟不知所以,只能匆匆跟上。

到了楼下,原本守在建筑外的小弟们此刻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死死堵在门前,大门外帝心派的人似笑非笑的看着门内,里三层外三层的堵着路。

林巍面不改色,只是推开房门。

“走,回家去。”

帝心派为首一人留着红色刺猬头——颇有02年的主流审美风采,年纪不大,穿着一身玩世不恭的皮夹克,手里拎着铁链,此刻鲜血被雨水混杂着从铁链落下,他却只是咧嘴笑着:“喂,你就是北大门派的林巍?”

林巍身前的两个小弟举起雨伞,一左一右即拦在身前,又替他遮风挡雨。

“你是谁?”

林巍上下打量他。

“帝心派,赵贤!”

赵贤昂着头,和林巍对视着,眼里满是挑衅的色彩:“听说你很能打啊?”

林巍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扭头便走,赵贤不依不饶,挪开一步,顶到身前。

可下一刻,比他更快的,是一把仿佛手枪的东西,顶在了他的肚子上。

林巍的风衣外套披在西服之外,而他的右手隐蔽的从风衣内抓着什么,将风衣撑起一个惊人的弧度,从腰间位置顶着他的心口。

任谁看,都觉得,被风衣罩着的,被他握在手里却遮掩着不外露的,是一把手枪。

赵贤的脸色微变。

而林巍却只是淡淡的看着他:“釜山人?我听说釜山人胆子都不小,你敢不敢和我赌一赌,这里头……有没有子弹?”

“你以为我会怕?”赵贤梗着脖子,两人如今面对着面,他才发觉自己矮了林巍大半个头,显得有点弱势。

林巍只是笑笑,他微微低头,居高临下:“小崽子,听好了……我不知道谁给你的自信敢在我面前装好汉,但三秒之内你不滚开,我保证先给你开个孔,你既然认识我,就该知道我是靠什么上位的。”

“三!”

“你他妈……”

“二!”

林巍面无表情的向前一步,风衣下的硬物死死顶着他的心脏,风衣和他高大的身形几乎罩住了周遭其他人的全部视线,只能看见赵贤被林巍顶着一步步后退。

赵贤的小弟自然不能拦着自己大哥的退路,便因此让林巍顶着赵贤一路向前。

“一!”

赵贤下意识的猛地一个侧身躲了过去,而此刻他才发现,等他让开之后,林巍的进口车便停在他的身后。

林巍的小弟警惕的一左一右挡在他的身边,杜绝了其他人再上来的路线,而林巍则一只手拉开车门,一只手继续在风衣下撑着。

直到他坐进驾驶座,赵贤才意识到自己丢了大脸,他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却又不敢再冒进——万一这疯子真给自己来一枪呢?

他妈的,大街上随便开枪?他真是疯了!不怕蹲监狱吗?这可是哪个检查官都不可能保得住你的!

而林巍却突然按了按喇叭,他撑着风衣伸出窗外,那圆弧凸起所过之处,所有人无不下意识的避让一些。

而后,他等到自己的小弟也上了各自的轿车之后,突兀的哈哈大笑。

“哈哈哈……阿西吧……哈哈哈哈……你这个西八崽子……哈哈!”

林巍大笑着将手从风衣中伸出,所有人这才看见,他之前在风衣里撑着的,竟然是一根钢笔。

他将钢笔在手上灵巧的转了两圈,塞回口袋,而后单手伸出两根手指,并做枪状,对着赵贤晃了一晃:“赵贤xi!你他妈是不是釜山人啊?”

“我草你妈!”

赵贤气疯了,猛地抓起手上的铁链就要挥舞,可迎接他的,却是一声引擎轰鸣的爆响,轮胎摩擦地面嘎吱的刺耳声音,让原本处在车前的他,登时一个哆嗦,猛地一个跳跃翻到一边。

一个也想配合他砸车的小弟避让不及,被撞到了腿,滚了两圈诶呦惨叫出声,而林巍却只是在原地猛地一个掉头,再次将手伸出窗外。

他依旧手指并成枪状,对准了赵贤。

只是这一次,他的脸上毫无笑意,只有冰冷到刺骨的锋利眼神,他手指配合嘴型,微微一抬,仿佛在模拟开枪的后坐力。

“砰!”

他的嘴型是如此简单。

帝心派的人有心阻拦,捡起周围的东西能砸就砸能丢就丢,可林巍一脚油门轰出,哪还有人敢拦在面前,其余小弟有样学样,剩下的两辆轿车纷纷开足马力。

引擎咆哮着,冲破这瓢泼大雨,三辆车飞速驶离江南。

赵贤怒极,左看右看,看到了在茶楼之上窗边屹立着的李仲久,他愤怒咆哮:“你他吗的看什么?加里峰洞搞定了吗?还得去打北大门呢!”

李仲久做出双手投降状,哈哈大笑着,却只是一言不发,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徐徐拉上窗户。

赵贤在雨中气的浑身发抖,将铁链羞恼的狠狠在地上连砸数下:“草!草!”

“大哥,冷静一点。”

“砸!给我他妈的把林巍的店都砸了!”

赵贤暴怒的咆哮着,高举着铁链,猛地一挥,砸在身旁一个猝不及防的小弟身上:“还他妈愣着干什么,开车啊!草!”

于是乎,帝心派的人这才急忙的行动开来。

而一只手抓着方向盘的林巍,酝酿了几分情绪之后,拨通了丁青的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

“大哥!帝心派的狗杂种参战了,他们偷袭了我江南的夜店,大头被打退了,接下来可能还要奔着我们的其他地方来!”

“在虎派的人呢?”

“只去了加里峰洞,应当现在也撤了,恐怕就是帝心派被当了枪使,接下来可能要集合去到北大门。”

“西八!兄弟!你先回来!张守基这狗杂种……我有准备!”

丁青匆匆挂断电话。

而林巍则放下手机,丢到一旁,打开车上的音响,里面播放的是他选购的古典乐合集。

他稍稍给窗户开了条缝,嗅着雨水的味道,随着风声欣赏着乐章。

这段时间,他的棋艺进步的不多,可古典乐方面,进步匪浅,竟听出了曲目。

《miniature for classical violin》。

激烈的小提琴仿佛要割裂心脏,而引擎声则在其中轰鸣着,汽车撞碎雨幕。

他放声大笑着,任由琴声愈演愈烈,也任由声音消失在车外的狂风之中。

“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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