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青什么话都没说,给李子成使了个眼色,自己走到林巍和任建模身边,一左一右勾着两人的肩膀。
任建模还好,林巍个子高,他勾起来那叫一个费劲,忍不住骂骂咧咧道:“长那么高干嘛。”
放弃了勾住林巍的打算,丁青只勾着任建模的脖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建模,今天心情不大好?”
任建模此刻没了表情。
他看了看身侧,林巍双手插兜,表情淡漠的望着他。
李子成没和他对视,但站在了他身后,拿打火机自顾自的点了根烟。
丁青死死盯着他,原本似笑非笑的样子,此刻逐渐难以掩饰。
任建模眼神躲闪的避开了丁青的视线:“……哥。”
他不再用大哥,而是哥这个更为亲昵的称呼。
“今天在来酒店的路上,我出了车祸。”
林巍对李子成伸伸手,他丢来一盒烟,林巍拿出几根,一根分给任建模,一根给丁青,一根咬在自己嘴上。
他先给表情有些惊愕的丁青点燃香烟,而后才点着了自己的那一根香烟,将打火机丢给任建模。
任建模手忙脚乱的没有接住,打火机掉落在地,塑料打火机因此爆炸,发出砰的一声,让不远处鱼贯而出的其他帮派的人都吓了一跳——他们还以为谁开了枪。
这也让任建模试图去捡起打火机的手僵硬在了半空。
林巍吐出一口烟雾,看着此刻弯腰弯了一半的任建模,偏偏头:“建模哥,你说一大早的,怎么会有卡车失控,这么巧的直接奔着我撞呢?
幸好我运气不错……建模哥,你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丁青猛地一巴掌将任建模推了出去,他踉跄的没站稳,撞在会议室的长桌上,又因此倒地,手下意识的抓着椅子,却将椅子也一把带倒,砸在自己身上。
“大哥!”任建模却顾不得疼痛,他满脸惊愕,失声道:“不是我做的!”
丁青咬牙切齿的指着会议室的大门:“关门!”
北大门的人急忙去把门关上,隔绝了内外,而丁青则伸手将任建模的衣领抓着,直接将他揪了起来:“不是你?”
“哥!大哥!我没必要……我真没必要这么做啊!肯定是误会,是有人栽赃我!西八,林巍!你他妈故意演的是不是?你自导自演的是不是!?”
任建模满脸狰狞的看着林巍,怒道:“大哥!真的不是我啊!”
丁青却猛地将他又推在桌子上,伸手摸向怀里,扯出一叠照片——显然,他原本也是想好,就在今天给林巍一个说法的。
等到和谈结束,到时候,他会让林巍有一个当面复仇的机会。
只是没想到,任建模这疯子竟然还敢动手!在这三派合谈,关乎北大门派命运的重要时间节点上动手!
照片被丁青直接重重摔在了任建模的脸上,他一愣,随后拿起散落的照片,挨个看了过去,脸色一变再变,但最后却还是大声道:“大哥,这又能说明什么?几辆车的照片?大哥!”
丁青怒极反笑,他拿起一张照片,指着车子侧边的划痕,先给李子成看了看,啧啧道:“你知道之前林巍和我说什么吗?在搞定南门派那天,我们从KTV出来,他看见了任建模的车,就在这儿……”
丁青拿着两张照片对比着给李子成看,发出一声重重的呵笑声:“有一道划痕。
你说巧不巧?去找杀手的人,开着同样车型的车,还有一模一样的划痕……”
“大哥!这件事我真不知情……都是可以伪造的!林巍记得这么清楚,说不准,就是他故意照着我的车的样子划的呢!?”
任建模此刻又惊又怒又怕,但说的话却滴水不漏——他方才在会议上的沉默,可不只是单纯的慌了神,而是在脑子里飞快的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过了一遍。
丁青失笑两声,看了看林巍:“你怎么想?”
“……没什么想法。”林巍看着没什么表情,说话的语气也没什么怒气,李子成望着他,心里不由有些感叹——他是真的滴水不漏啊。
林巍不开口,这件事就还得由丁青来决断。
丁青显然是早早就做出了他的选择,或者说,他这几天,在背后早就将一切都调查清楚了。
他默不吭声,只是从西服的另一个口袋拿出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穿着运动服,戴着棒球帽的男人。
“这个狗崽子,你认识吧。”
丁青将照片丢给任建模。
任建模拿起照片,双手微微颤抖,他喉头鼓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沙哑的:“是……我认识……但是……”
“建模啊。”丁青打断了他,那张脸上没有半点笑意,只有愤怒过后,浓浓的失望与不解。
“为什么?”
丁青疑惑地问着。
任建模嘴唇翁动着,说不出话来。
丁青却自顾自的说着:“呀,林巍跑前跑后,为我,为帮派拼了多少次命,你清楚,我清楚,大家都清楚。
当初如果不是他带着那么点人解决了南门派,我们还说不准要死多少人,还说不准要多久,才能让北大门派走上正轨。
你知不知道,如果当初不是林巍突然出现,那天要去对付南门派的就会是你?
你有自信从那活着回来吗?你他妈欠他一条命,知不知道!?
和在虎派帝心派发生冲突的时候,也是他站出去抗雷,不仅在加里峰洞吃了败仗,手下的人都散伙了一半,连大头都意外进了局子,现在已经被送进了监狱。
那时候你在干什么?
林巍自己想了法子,要开娱乐公司,我厚颜无耻的把他的买卖拿过来,他妈的是为了我一个人?
西八……我他吗可是白给了你百分之十……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我他吗就是怕你觉得跟不上,怕你嫉妒,怕你不安……”
丁青越说越气,他用手指指着任建模的脑袋,口水都喷到了他的脸上:“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你还有什么不高兴,你还有什么不乐意?
老子给你的有什么不够!?让你先找杀手去杀自己人,失败了还不够,今天竟然还敢再来一次!?
西八!狗崽子!你怎么敢!”
丁青给了他重重的一记耳光。
任建模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丁青骂完之后,颓然的放下手去,双手叉腰,转身看向会议室窗外的街景,半晌,才道:“晚上一起去海钓吧。”
“什么?”任建模愣愣出声。
丁青平静的看着窗外,轻声道:“你,林巍,我,子成,我们四个,去海钓吧。
我租了一辆游艇——西八,咱们这辈子还没坐过游艇呢。
晚上一起去海上钓钓鱼……我买了瓶好酒,到时候抓了鱼,弄点生鱼片,喝点。”
任建模张大了嘴,他双腿有些发软,竟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抱着丁青的腿:“大哥,大哥!!!”
“不能这样啊……不能这样,我……”
“狗崽子……西八……跪谁都不知道……西八,你真该死!”丁青气恼的一脚将他踹开,拍了拍林巍的胳膊,张张嘴,最后只是低声道:“爷们,对不住了。”
之后,便直接向外走去,将只抽了几口的烟随手丢在地上,也不踩灭,将门口的小弟推开,重重踹开房门,和李子成一起离去。
会议室内,懂了来龙去脉的任建模的小弟们,此刻面面相觑,更让他们难以接受的,是此刻其他北大门同僚那冷冰冰的眼神。
林巍看了一眼还跪倒在地的任建模,只是笑笑,他将手里的烟头丢在任建模身上:“两回。”
“什么?”
“你要杀我两次。”
林巍竖起两根手指,指了指他的眼睛。
“……林巍,你听我解释……”任建模突然醒悟,他连跪带爬的试图去抓林巍的腿,可结果却只是抓了个空,林巍对着不远处满脸杀气的尹昌南偏偏头,尹昌南便面无表情的走到前来,重重一脚直接将还想抓着林巍的任建模踹趴在地。
“别!”林巍出声制止,他指了指尹昌南,一字一顿:“他是我的。”
尹昌南九十度鞠躬:“对不起!大哥!”
“送去房间里等着。”
林巍看了一眼桌上丁青丢给任建模的照片,拿起看了看,随手丢掉。
丁青既然搞到了照片,那照片里的人定然不可能还在外面潇洒,显然是早就落到了他的手里。
以林巍的猜测来看,丁青若不是从照片里的这人身上得到了确切的证据,也不会下定了决心,要彻底处理掉任建模。
是的……在林巍眼里,任建模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看着任建模还想说些什么的样子,只是冷冷一笑,扭头便走。
坐着电梯,门口有丁青留下的小弟告诉了林巍房号,他抵达了酒店顶层,敲响了总统套房的门。
有小弟从里面打开房门,林巍迈步而入,看到了歪歪斜斜躺在大沙发上的丁青。
丁青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过来,林巍坐到他身边,而丁青沉默片刻,轻声道:“对不起啊,哥们。”
“哥,你有什么好抱歉的。”
林巍说着,而丁青却摇摇头,他叹息一声,道:“我问过了……幸好你反应快,提前意识到了情况不对,躲过一劫,要是真的被那辆卡车撞到……”
丁青心中有些后怕——即便抛开感情的成分,只从利害关系中考虑,一旦发生这样的事儿,北大门派必然会陷入一片混乱。
任建模必死无疑,可之后林巍的手下能老老实实的跟着李子成吗?显然,到时候又是一片血雨腥风,为了抢夺林巍空出的位子,帮内指不定要乱成什么样。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就发生在今天——若林巍死在今天,合谈的事儿恐怕又要被推迟,混乱的北大门派是否会成为在虎派和帝心派的目标?
谁知道呢……
丁青的表情有些黯淡,他知晓,这件事是他的处理方式出现了问题:直到林巍说出自己又遭遇到刺杀之前,他的心里,都还在思考着,该怎么做,是不是该给任建模留条活路,对是否杀他,始终有些犹豫。
尽管和任建模和他的感情不如他与李子成的兄弟情义,可毕竟是从微末时就一起奋斗出的弟兄,也曾和他多次同生共死……
你说说,这人呐,都说同甘共苦,可为什么有的人吃苦的时候反倒单纯些,眼看就要苦尽甘来,却忘了自己那些苦头是怎么熬过来的?
看着林巍没什么表情的脸,丁青知晓——他心里此刻必然愤怒至极,只是碍于丁青的颜面才没有发作,而在这件事上,林巍显然会对他很是失望。
将心比心,若换做丁青自己遇到这事,恐怕今天的会议压根别想开下去。
不把任建模千刀万剐,难解心头之恨!对于自己的大哥,想必也会失望透顶。
大家都是一个帮派的好兄弟,林巍多次拼了命,办事又有能力,也衷心,可凭什么任建模的命就值得丁青斟酌再三,犹犹豫豫,他却因为丁青的犹豫而又一次和死神擦肩而过,差点命丧黄泉?
真要说起来,林巍在帮派里最惊险的几次,都特么是自己人捅刀子干的——这合理吗?
越是如此,丁青心里就越是愧疚,林巍能顾全大局,因为他的犹豫再一次险些丧命,这样的表现,不亚于替丁青扛了一刀。
丁青伸手,搭在林巍的肩上,沉默片刻,看着林巍,情真意切的说着:“林巍啊,这次,是大哥对不起你——我欠你……”
林巍只是笑笑,靠坐在沙发上,不让他把话说完:“知道了,大哥,我接受你的道歉还不行吗?”
丁青哑然失笑,也知晓语言在此刻显得有些苍白,看见林巍直到此刻还善解人意的照顾他的感受,他不由笑容变得更加温和了许多。
他同样靠坐在沙发上,抬起眼,想了想,拿起桌上石东出分来的意向书。
“先做正事吧。”
丁青默契的和林巍一起暂时忽略了任建模的问题。
林巍拿起意向书,方才他就已经看过了一遍,沉默片刻,指出问题:“我觉得张守基不会接受这些条例,石东出这么分,显然是想让大哥自己做出抉择。
要不然把娱乐公司包括经营权都让给张守基,彻底丢出去这部分的产业,只拿固定的那点分成。
要不然就得在公司的其他业务上分出去一点,才能满足张守基的胃口,合谈才有继续下去的可能性。
石东出带来的这些社长显然不是吃干饭的,就我看来,在整个集团的构架里,我们能拿到三成就是极限……”
丁青此刻冷静的思索着,扭头看了看李子成。
李子成淡淡道:“娱乐公司的利润复杂,没有经营权,只是走账上的收入,对我们如今的体量而言,收益不大。
相反,出海贸易和房地产才是大头——只要得到这两项,即便其他的项目都交出去,我们的势力也会只增不减。
有了石东出的人脉,大哥的生意完全可以做到全国去,比起娱乐公司这点蝇头小利,不如及时做出利益交换。
……就怕张守基不肯放过这块肥肉。”
丁青若有所思,没有做出结论,而是问道:
“你们对石东出提出的发展方向怎么看?”丁青敲了敲文件。
石东出在会议上简单的提出了三个发展重点。
第一,必须要去暴力集团化。
什么是去暴力?
即将黑色产业与其他产业切割,仅仅将灰色产业的业务整合进入集团,三派依旧可以以自己的方式,保留现有的武装势力。
也就是说,这次集团化,石东出并不对三方实际上黑帮的底子做动作,比如林巍在加里峰洞控制着的毒蛇派,尹昌南如今在丽水正在接触的蛇头帮派等。
这些私产,你们想玩就玩,但和公司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出问题,自己负责,自己解决。
但明面上,无论是金融借贷公司、还是KTV等娱乐公司,都必须并入集团。
这是集团的根基——它们的作用,就是在如今这个阶段,撑起整个集团的盈利,并且带来庞大的现金流,为集团的第二个目标做孵化。
石东出提出的第二个目标,是大型化、实业化。
他坚定表示,要做实业,要开工厂,要让集团内的正式员工在十年内达到最少一万人,彻底将金门做成大型企业,摆脱假‘集团’真黑帮的情况。
房地产、出海商品贸易在石东出看来是集团的重要利润来源,但想要让集团健康发展,就必须要做真正脚踏实地的项目。
石东出指出,在当今这个年代,科技发展速度极快,比起如今的各大公司,金门集团没有技术基础,想要弯道超车,要不然只能做劳动密集型产业,要不,就只能用钱砸出个技术型产业来。
靠黑帮的底子带来的现金流,收购,并购各类技术型产业,尽快找到合适的项目并扎根下去,以此为核心,奠定公司主流业务,并跻身财阀行列。
于此同时,两手都要抓,也要积极收购各种中小型产业,以人力需求密集的各类工厂为主。
石东出直言不讳的表示:“如果我们只能给一千人提供饭碗,我们什么都不是。
想要不成为别人眼里随意拿捏的储备粮,如果不想被人揪着黑帮的底子当摇钱树,就得成为一万个,十万个人的衣食父母。
只有当我们倒了、会有几十万人沦落街头的时候,我们才能在首尔真正的占有一席之地,我们才能被某些人正视起来,当个人看,而非储备粮。
才真正具备了和那些巨头扳一扳手腕的能力,才具备了成为财阀的基础。”
而石东出紧跟着提出的第三点,更是让人觉得瞠目结舌。
石东出发表了振奋人心的讲话:“我们要全国化、世界化,不仅要做首尔的生意,还要做釜山的、大邱的、济州岛的。
我们不仅要做南韩的生意,我们还要做全世界的生意!”
接下来石东出便说了很多和出海贸易相关的生意,重中之重的点明了出海贸易,出海投资,以及在海外拉投资投在南韩的相关业务。
他在发下来的意向书里,写出了几家世界闻名的投资公司,并表示,他有把握在金门集团正式成立,走上正轨之后,拉到这些资本的投资,继续扩大经营。
石东出隐晦的表示——前期投资他已经有了着落,只等三方合并,一切业务就能资金充沛的迅速开展,让金门集团以雷霆般的速度,在所有人意料不及的情况下,迅速膨胀到南韩中型集团的规模。
林巍回想了一遍石东出的全部发言,结合资料,斟酌片刻,却是让李子成先说。
李子成表现的有些兴致缺缺。
也难怪,他现在最大的愿望是把石东出抓捕归案,对集团发展哪有什么兴趣?
他巴不得金门开业即倒闭,石东出直接破产滚到监狱去,省去他未来不知道还要几年的苦工。
“我觉得挺好的。”
李子成含糊不清的回答。
丁青摇摇头,没好气地说着:“你倒是一点都不在乎。”
李子成笑了笑,翘着腿,看起来淡定自如。
丁青看向林巍。
林巍点点头:“我认为石东出思路清晰,目标明确,计划中罕有纰漏。
这次主动将自己背后的许多社长都带了过来,不单单是为了展现资本,胸有成竹。
也是他没有了多少耐心的表现——金门集团若是想做到他说的那样,第一步便是重中之重。
他多次暗示选举情况的焦灼,并表示自己看好其中一位,显然,这是他已经在背地里下了注的表现。
但若是赌赢了自然一切都好,赌输了,我们必然会因此殃及鱼池。
如果确定要集团化,那就一定要尽快,只有在暴风雨来临前,彻底将集团的第一步做完,才有抗风险的能力。
否则,大家屁股都沾着屎,到时候暴露在阳光下,谁都讨不着干净。”
“咦~”丁青嫌弃的摆摆手:“我可没沾嗷!”
他故作滑稽的样子引得李子成和林巍相视一笑,但很快,丁青便又追问道:“那你觉得,我们这次谈判中能争取什么,该放弃什么?”
林巍沉吟片刻,道:“这要看张守基的眼光。”
“他的眼光?”
丁青一愣。
林巍微微一笑,随后道:“下午六点的会议,我们试试便知了,倘若张守基对娱乐公司的经营权不愿退步,那我们就只拿下金融借贷公司的经营权……”
“那你呢?你的那个小弟,权俊佑,还有那位王社长,一直都跟着我的人忙来忙去,这公司班子都要搭起来了,全都让给张守基?”
丁青眉头微皱,看了一眼李子成。
经历了任建模的事儿,他也不想再让如今唯一值得依靠的左膀右臂再生间隙,直接道:“金融公司这边一直都是子成在负责的……”
“我知道,我对金融公司不感兴趣。”
林巍说着,只是眯眼笑着:“我方才说的,是我们要放弃,可关键在于,石会长会同意吗?”
“倘若我们让出娱乐公司的经营权,那娱乐公司的业务,就变成了李仲久和张守基的双方博弈。
以我看来,张守基对金融公司的兴趣不大,他的业务也主要以各类娱乐业为主,我听说,首尔目前几个高档酒店的老虎机,还有几个大型赌场,背后几乎都是他在运营。
与其在金融和娱乐公司这两方面以一敌二的对抗我们两家,张守基显然更倾向于放弃自己本就不断被北大门派、在虎派蚕食的借贷业务,专心抓着娱乐业的现金奶牛发大财。
反正他赌场里一样有的是赌徒愿意借他的钱——这笔钱还能走他私人的账户,何必要和我们在赌场之外的金融借贷业务上硬碰硬呢?
所以,张守基若是聪明,再退出金融公司,那金融公司的业务,就变成了子成哥和李仲久的双方博弈。
但石东出石会长肯定不愿意如此。
在虎派势力大,涵盖的业务范围也大,我们能放弃娱乐公司,张守基能咬牙割掉金融业务,他可不行,他若是两者丢了任何一个,都得变成瘸子。
李仲久就得面临既要在娱乐公司和张守基抗衡,又得在金融借贷上和我们抗衡的境地。
从三方混战,变成了以一敌二,石会长怎么会心甘情愿的让自己成为靶子?”
林巍的话让丁青若有所思,他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若不出我所料,在下午的谈话里,他就会在股份上做出让步,到时候,三家再分。”
“集团有集团的玩法,公司有公司的玩法,先把集团成立了,再去从公司内部拼个高低就是了。”
丁青追问:“那你说的,主动放弃娱乐公司是为了试探?”
“是的,如果张守基聪明,他定然会答应下来,并且在另一方面主动补偿我,将这件事坐实。
可若他只是愚昧的贪心,他就不仅会答应下来,还会借机贪婪的想要更多,到那时石东出会长再居中调和,把金融业务拆分给他一部分,再把经营权分给我们一点,他必然会欣然上钩。
想要全都要,就得要做好全都失去的准备……”
林巍笑道:“到那时,虽然看似张守基两头得利,可实际上,却被我们和李仲久夹在了中间。
不出意外,石东出必然会让李仲久私下和我们接触,到时就要看看我们的目标了。
若是着眼未来,大不了将借贷和金融都丢给李仲久,专心发展房地产和海外贸易、风险投资,我再拿一笔钱,玩玩互联网这种新兴产业去,如今互联网百废待兴,我看好它的发展潜力。
若是都想要,就得看看大哥的本事了,但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先搞定了张守基,才能拿到我们想要的。”
“驱虎吞狼?”丁青对林巍口中的互联网并不在意,他也不觉得互联网能有多大的市场,只觉得是个新玩意,说不准是个机会。
他笑着摇摇头,感叹道:“这就叫做,阳谋吧?”
“是的,我们也可以不入局,但代价就是,无论谁赢,都和我们没了关系,要是李仲久一个人干掉了张守基,到时候吃了独食,我们的处境可就反而落了下风。
不如将计就计——我让权俊佑一直在跟着跑业务,让他学习娱乐公司该怎么运作,就是为了用他去和张守基打擂台的。
至于明面上这生意谁说了算,我不在乎,反正有钱就行。”
林巍看得透彻,说到底,还是得看能到手多少钱,他做娱乐公司就是为了搞钱,在集团化后,本来就有刀子的他,兜里有多少钱,就有多少地位。
“就这么做吧,我们的重心还是得放到房地产和贸易上……我个人比较偏向房地产。”丁青说着,而林巍也点点头,表示赞同。
李子成依旧很无所谓。
三人就此达成了共识。
既然石东出有意让三方打擂台,那就先试试张守基的态度,他要是贪心的想全都要,那就干脆大家在公司里继续打擂台,寸土不让。
若张守基思路清晰,那不妨让出娱乐公司,和张守基默契的共同钳制李仲久,专心发展房地产,在未来取得先机,再扭头看看,集团里谁的势力最大。
之后的业务,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房地产也不可能是丁青一个人吃得下的——他或许可以拿到集团执行董事或常务理事的职位,也可以拿到房地产分公司的执行董事的权力,但其他人必然也会在分公司内身居要职,互相制衡,有钱一起赚,只是看谁赚得多罢了。
敲定了思路和意见,丁青便找来自己的律师,开始研究石东出给出的股份去了,他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可丁青能弯下腰去,认真听,认真学,即便是一个字看不懂,也一定要律师解释给他听明白再说。
等他读懂了合同,和律师确认了股权的分配等等合同上的细节,时间已经到了再次开会的时间段。
三人整理了一下西装,再次奔赴会议室。
这一次,会议持续的时间很长。
从下午六点,三方互不退让的开始针对业务划分、股份、经营权开始了拉锯战。
股份的每一个小数点之后的数字都可能意味着十亿数十亿的金钱,谁愿少上半分呢?
直到晚上十点,石东出熬不住了,表示散会,三方也未能敲定具体的分成比例。
可结果依旧是好的——起码这一次,大家伙讨论的是股份的多少,集团下各个公司的实权问题,而非是合不合作的问题了。
张守基不出意外的选择了我全都要的道路:他不仅欣然接手了丁青丢出来的烫手山芋,还在石东出的鼓动之下,贪婪地看向了原本已经打算放弃的金融公司。
这导致了丁青的强烈反对,最后在石东出的调和下,三方达成初步共识。
娱乐公司以张守基为主,李仲久第二,林巍第三。
金融公司以李仲久第一,张守基将赌场的借贷业务并入金融公司后排第二大股东,李子成第三。
房地产公司由集团出资收购大地建设,并将新区的项目拿到手里,由集团担任第一大股东,丁青在集团中负责房地产项目的经营与实权,并且在分公司以个人的身份持股,成为除集团外的第一大股东,张守基其次。
若将集团内的丁青的股份和房地产分公司内丁青个人的股份加起来,丁青差不多就是房地产公司的第一大股东,保证了他的权利。
而在其他的业务上,基本都是集团为主,张守基、丁青各自拿一部分……
以石东出为代表的集团股东在所有的项目中都有一定的股份权力,石东出本人牢牢把持着集团的核心股权,这部分倒是没有人有意义。
石东出让出了不少钱,大家也愿意给这位野心勃勃的老前辈一个执掌公司的机会和权力,算是交换。
毕竟集团化的过程中,出力最多的也是石东出嘛,由他来掌控集团,合理。
而张守基的收获看似很大——他在所有的公司项目里都掺了一脚,不是第二就是第三,可实际上,却只在娱乐公司拿到了实际上的主导权。
可偏偏娱乐公司最为复杂,除去集团占据一部分股权外,剩下还有诸多零散的股份散落在大小社长身上,股权混乱,即便张守基算起来是最大的股东,但却并不保险。
只是张守基并未意识到这一点罢了——他觉得很合理,自己之前的娱乐产业也是有很多人一起投资做起来的,自然要给自己的合伙人分股份。
在张守基眼里,他的合伙人永远都是他的人,他们的股份自然也是自己的,也就意味着,他在娱乐公司的地位不可动摇。
但实际上……
会议结束后,看看李仲久和林巍相视一笑的场面便能看出端倪。
而张守基还野心勃勃的盯上了其他的业务,在会议结束后,便笑呵呵的拉着会议室里那些同样有些疲惫的社长们互换名片。
显然,他早早的也意识到了集团化之后三派的争斗将演化为集团内部的权力之争,股权,就是权力的一部分。
集团化的股份必然是零散的,这些石东出拉来的各位社长,自然也是为了花钱拿点股票入局,他们手头零零散散的股份加起来,可绝不少。
这也是难免的——石东出尽量避免了由大资本一家独大的情况,并对股权交易做了严格限制,可想要让集团成立,仅靠三派自然是不够的,必须要有足够多的资金支持。
今日到场的股东们可不是全部,还有很多大投资方尚未入场呢。
散场之后,三方约定在两日之后再次见面,到那时,将会正式确定股份、公司构成、包括其他今日未到场的大小股东也都将齐聚一堂,最后一次进行股权确立。
再往后,便只剩下集团的成立了。
临走之前,李仲久还特意来找林巍打了声招呼。
“呦,你们那位任社长呢?”李仲久故作好奇的握着手的同时发问。
林巍表情淡漠:“他病了,来不了。”
“病了?什么病啊?”李仲久笑了起来——他笑的肆无忌惮、幸灾乐祸。
“脑子有病,可能活不过几天了,真可惜,年纪轻轻的。”林巍不愿与他多说,松开手后,正要转身离开,李仲久却唉了一声,叫住了他。
李仲久笑眯眯的看着林巍:“既然以后都要是一家人了,没必要搞的这么僵嘛。
大哥很欣赏你,我也是,以后常联系,等之后,来我场子里喝两杯?”
林巍扭头看着他,也笑笑:“好啊,刚好我也学学怎么运营夜店,免得之后在公司里表现太差,被踢出局。”
“这话说得,踢谁出去也踢不动兄弟你啊……听说你今天差点遭遇了车祸?啧,兄弟,你真该去驱驱邪了,我认识个还挺灵验的神婆……”
“算了,我受过佛祖和基督的恩惠,再多来一个,我怕自个儿扛不住。”林巍婉拒,轻飘飘道:“车祸嘛,人这辈子不经历一回也说不过去,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这连着死里逃生,现在集团成立,看来我的好日子快到了。”
“有道理。”李仲久呵呵笑着,看林巍不想多聊转身离开,一扭头,看到了张守基有些冷冰冰注视着林巍的视线。
李仲久走过去,脸上的笑容可比面对林巍要热情许多:“张社长nim,怎么,看林社长不怎么顺眼?”
“嘿,可不敢,接下来都是一家人。”张守基呵呵笑着,表现亲昵:“李社长你呢?我听说你和他关系好像一直都不怎么好,接下来可都得在一个公司里打转儿了。”
李仲久看着林巍出门的背影撇撇嘴:“是啊,想想就烦,不过好在娱乐公司里,有张社长在,我们两个做事,他老老实实分钱就好了,应当也闹不出来什么风波。
不过,张社长,照顾好其他股东才是重中之重啊——娱乐公司成分复杂,大小股东加起来也得有十几个,可别给这小子找着漏洞了。”
张守基毫不掩饰他对林巍的不喜欢,冷笑两声,道:“有我在,他翻不了身,那些小股东加起来,能翻得起什么浪花?
他要是老老实实的,还能做个公司的总裁,要是不想干,就在董事会里坐着等着分钱吧。”
张守基自信的说着,拍了拍李仲久的肩膀,意气风发的笑道:“娱乐公司的事儿哪还需要操心,李社长,不知道你对建筑公司怎么看?
收购大地建设,说实话,我还是能拿出不少钱的。”
言下之意,他可不打算老老实实的让丁青坐稳之后房地产分公司的第一把交椅。
李仲久笑着含糊道:“我就不如张社长了,还得看看石会长的意思。”
“现在你也是董事会的股东了,也得想想自己的前途嘛,石会长永远都是石会长,李社长不能一直都只是李社长吧?哦,对了,应该是李理事了,哈哈哈。”
张守基面露几分喜悦之色,显然,一想到集团即将成立,他的心情便很是美妙。
李仲久乐呵呵笑着:“哎一古,那我看来也得改口了,常务理事?张社长起码也得是个常务理事吧?还是说,执行董事?”
“哎~这话可说不上,还得看石会长和兄弟们的意思再说。”
张守基笑眯眯的,看着有一位社长要出去,急忙道:“之后我们再好好聊聊,我先去和那位社长说说话。”
“好,不打扰。”李仲久笑吟吟的看着他追了上去。
他离开会议室,没看到北大门派的人,摇摇头,找到了石东出。
石东出此刻正在总统套房的沙发上闭目养神。
“来了?”
“嗯,那也没什么可待的,现在那边儿的社长都看着张守基像个孔雀似的开屏呢。”
李仲久面带嘲弄。
石东出没睁眼,困乏的长舒一口气:“丁青他们呢?”
“听说今早林巍出了车祸,一辆卡车差点要了他的命,现在,恐怕正忙着清理蛀虫呢——啧,这任建模也是沉不住气,要是再等一段时间,多好啊。”
李仲久有些遗憾。
石东出笑笑:“成不了大事的人注定成不了——我倒是觉得那个任建模做得到也没错,他不急,之后也就没他急的机会了。
那李子成呢?”
“他看起来倒是淡定,丁青说什么就做什么,说实话,比我看着都听话。”
“诶呦,我们仲久啊~干得好~”石东出被他这句话逗乐了,调侃着。
“会长nim。”李仲久的无奈的笑笑。
“既然要听话,那就好好做事,我知道你对林巍有看法,但张守基不倒,他就不能出事,之后你若是觉得不安……”
石东出表情复杂,沉吟片刻,最后也只是道:“我们到那时再看。”
李仲久没有得到想要的答复,低着头,半晌才笑道:“我知道了。”
“嫉妒了?”
石东出笑眯眯的看着他,戴上了眼镜。
“没,怪我自己不争气。”李仲久口是心非的说着。
“哈哈哈,那就再努努力吧!林巍可是个能做大事的家伙,你要是不说,我都不知道他早上差点被卡车送走了……
要是真想和他作对,就得一鼓作气。
可是……算了,现在还远没必要去想这些,仲久啊,我们的金门集团,终于要成立了。”
石东出满脸的成就感。
李仲久笑着,感同身受的祝贺道:“大哥,恭喜!”
“哈哈哈,还差几步,还差几步。”石东出起身,长舒一口气。
“大哥,这是要?”李仲久笑吟吟的。
石东出对他眉头一挑,笑着:“大好的日子,我不也得找个人好好去分享分享?”
“知道了,大哥,我安排车,特殊时期,多小心一点。”
“嗯……啧,这卡车的事儿一出,可还真吓人。”
“大哥,放心吧,您可不会遇到那样的事儿。”
李仲久说着,而石东出则只是哈哈笑着,拍拍他的后背:“当然,我可是还有仲久呢,谁敢动我啊。”
“大哥,我去备车。”
李仲久接下了赞美,打起电话,安排出行车辆。
而石东出站在套房窗前,看着屋外安静的街道。
他想着——金门集团日后的办公楼,可一定要比这更好才行。
……
与此同时,波涛汹涌的黑夜海面之上,一辆亮着灯的白色游艇冲破海浪,停在了无人的海域之中。
白色游艇的甲板上,丁青坐在椅子上,扶着栏杆,教着林巍鼓捣手里的鱼钩。
船上的人并不多——除去此刻被捆在一张椅子上,被用毛巾堵着嘴的任建模以外,就只有三个小弟,一个船长,两个水手。
船长和水手都是自己人,之前在仁川港的水泥油桶,就都是他们负责处理掉的,在帮派内也算得上是非战斗人员的核心骨干。
都说北大门派是首尔风生水起的大帮派,这大帮派的含义可不仅仅是打手多这么简单。
丁青坐在一张躺椅上,大晚上的带着墨镜,教导林巍鼓捣鱼竿的时候,还得时不时把墨镜抬起来,看起来颇为滑稽。
李子成早早准备好了鱼竿,放在游艇的围栏上挂着,自己则翘着腿,躺在躺椅上,打着瞌睡,借着灯光看小说。
如今天气虽冷,可毕竟也快到了夏天,不那么冷的刺骨,虽然是夜里,可几人穿着西装革履的,还有外套披着,倒也能享受这少有的闲暇夜钓。
林巍好不容易设置好了鱼竿,躺在了躺椅上。
几人谁也没搭理被捆在椅子上,此刻无声的落着泪的任建模。
他后悔吗?
想必然是后悔的——也许是后悔自己做了这件事,又或许是后悔自己最开始没能一击致命,但无论如何,如今他已经没有再选择一次的机会。
丁青躺了一会,坐起身来,西八一声:“怎么没有鱼呢?喂,是不是没打窝?”
“海里也得打窝吗?”林巍好奇的问着。
“我哪知道,反正听说是要。”丁青摆摆手,笑道:“正好还有给你的道歉礼物。”
他扭头,对着一个手下点点头,很快,一个手下便从游艇的船舱里,拖出了一个满脸是血,面目全非的男人。
那男人被死狗一样的拎了出来,还没看到人,便用喑哑的声音求饶道:“求求你,大哥,不是我,不是我想做的……我也只是听话,我都说了,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了……”
被捆在椅子上的任建模呜呜的发出了声音,椅子在晃动的甲板上发出摩擦声,一个不稳,倾倒在地。
“呀!抓住他!可别让他掉下去了……”丁青连忙叫人把任建模重新扶起来。
林巍在躺椅上看着,而李子成也放下了手里的小说。
他看的是中文的小说,林巍撇了一眼封面,不熟悉。
“你也加入北大门派了是吧?”丁青起身,将墨镜推到自己的爆炸头上,蹲下身去,看着那血肉模糊的家伙,对林巍介绍道:“是任建模的堂弟……阿西吧,老子以前还和他喝过酒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那男人抓起来,重重砸靠在游艇的围栏边:“就是这个狗崽子找的延边人。”
林巍打量了一遍,点点头。
丁青有点流鼻涕,他擤了下鼻子,从后腰摸出一把带着皮质刀鞘的匕首:“你来吧,三刀六洞,咱也学学那老帮派的规矩。”
任建模还在呜呜的叫,丁青有些烦了,大声道:“让他说话!”
小弟过去摘掉他嘴上的毛巾。
“大哥……饶了他行不行……他只是听我说话……听我的话在做事……”任建模声音凄厉,涕泪横流:“大哥!”
丁青冷笑两声,扭头看着林巍:“你怎么想?”
林巍只是接过他手上匕首,拔开刀鞘:“大哥,不会是用这家伙打窝吧……那鱼还能吃吗?”
“呀,你不是厨子家里出身的吗,切个鱼片还能收拾不干净?”
丁青笑着说。
林巍点点头:“也是。”
他举起匕首,在那男人惊恐的表情下,对准了肩头:“三刀六洞是怎么弄来着?”
“不知道,我也就知道有这么个词……”丁青扭头看向李子成。
李子成叹了口气,一摊手:“随便戳三个窟窿就差不多了吧?”
林巍点点头:“那能多戳几个不?”
丁青翻了个白眼,扭头看着任建模:“问你呢。”
“林巍!对不起!对不起啊!求求你……”
任建模话没说完。
林巍一刀刺在男人肩头。
那血肉模糊的男人本就靠在围栏上,下意识的想要躲避,可伤痕累累的身体又怎么经得起这样的动作?
他一个踉跄,竟然在挨了一刀的同时,直接翻身落入海中,扑通一声。
海水浸透他的伤口,让他因为剧痛发出哀嚎,可落入海里,一张嘴,却又灌了一肚子海水,挣扎着探出头来,伸出手去,在海面上那满是光亮的游艇上,却只能看到丁青和林巍漠然的探出头来。
“西八,我的刀!刚买的新刀啊!”
丁青发出郁闷的声音。
林巍耸耸肩,拿起鱼钩,慢悠悠拉动鱼线,那人慌乱之中缠住了鱼线,林巍便转不动了。
他也不转,只是顺势提杆,那人便挣扎着,忍着剧痛,试图再爬回游艇来。
丁青就看着他借助林巍的拉力往上爬,一只手努力地抓住了游艇的边缘。
他翻过栏杆,一只手抓着栏杆,一只手向下伸去,费劲的抓住了那人肩头的匕首,用力一拔。
那人发出一声惨叫。
丁青取回匕首,顺势割断林巍的鱼线,一脚将他抓着自己脚腕的手踹开:“西八!”
男人惨叫一声,再次落入水中,这回没了鱼线的帮助,他又肩膀中了一刀,只能用一只手扒拉着游艇,怎么也撑不起自己的身体来。
“救救我,救救我!建模哥!丁青大哥!林巍大哥!!”
他又利索的爬了回来,推了推墨镜,摇着头,心有余悸的看着林巍:“我觉得我晚上要做噩梦了。”
林巍面无表情的看着那男人哀嚎求救,缓缓坐回了躺椅上。
“大哥,我是不是又得重新穿鱼饵了?”
“对对对,忘了说,上次你穿的可不好,鱼饵得这么弄,鱼咬了才能咬到勾上,来,给他换个鱼线。”
丁青笑呵呵的说着。
李子成没有去看,只是表情漠然的重新躺下,拿起小说,看了起来。
“吵死了。”
他话音落下,身后一位小弟犹豫的看了一眼丁青。
丁青眼也没抬,挥了挥手。
有小弟取来一根金属棍,在游艇边向下重重一挥。
林巍听得有点头痒。
他看着一旁面若死灰的任建模,叹了一声:“丁青哥——下次钓鱼,是不是还是戴个头盔比较好?”
“有道理,谁钓鱼不带头盔啊?”
丁青煞有其事。
他扭头看着此刻呆呆地望着海面的任建模:“你说呢?”
任建模心如死灰,脸上更是如此。
他绝望的惨笑两声:“杀了我吧。”
“你当然得死。”
丁青脸色一冷。
“只是,死的不会太痛快。”
他看了一眼林巍,语气冰冷的说着:“我得给兄弟一个交代。”
“……大哥……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份上……杀了我吧。”任建模低声哭求着。
丁青不为所动。
他的鱼竿忽然动了。
“西八,不会勾到鬼了吧?”
丁青有些烦躁,生怕自己勾到了脏东西,拉起鱼竿,估摸了一下重量,脸色一喜,收杆,竟然真的钓上一条海鱼来。
身旁小弟急忙拿兜网给他将鱼捕捉上船。
他拿起匕首:“林巍,生鱼片的事儿交给你了。”
林巍叹了口气,也懒得鼓捣鱼钩了,将鱼竿丢到一旁:“是~大哥。”
他在甲板上,用早有准备好的桌子和案板拆解了鱼肉——为了避免一些恶心的事儿,他只切了外边薄薄的几层鱼肉。
紧接着,丁青也不钓鱼了,拿起白酒,用盘子装肉,和李子成与林巍一起,在任建模的注视下,举起酒杯:“祝愿我们兄弟三人,日后平平安安,前程似锦!”
丁青说完,将杯中白酒一饮而尽,而后,又拿出一个酒杯,倒满,走到任建模身前。
“喝吧,喝完就上路——我也想给你一个痛快,可你又做了什么?西八,你怎么有脸叫我给你一个痛快?
你配吗?”
丁青声音带着几分悲痛,他看着任建模,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但最后只是狠着心,咬紧了牙。
他不能在此刻表现出半点动摇来。
对于帮派,背叛者与告密者,都是必死无疑的,三刀六洞也难解其恨——作为如今北大门派的领导者,丁青不能在这件事上再犹豫些什么了。
否则,今天他给了任建模一个痛快,林巍会怎么看?
所以,丁青必须要狠,不仅要狠下心来杀掉他们,更要表现的尤为残忍狠毒!
否则,迟早,底下的人会给丁青一个痛快!
这也是为何林巍同样表现冷漠的原因所在。
他不能对任何敌人表现出半点怜悯,如此,方能震慑其它宵小!
任建模嘴唇翁动着,最后,只是颓然的一动不动。
丁青解开绳索,将酒杯抵在他的嘴唇上。
任建模无声的举起手,拿过酒杯,饮尽白酒。
而后,丁青给他穿上救生衣,又将绳索重新给他捆绑起来,绳索的另一端绑在游艇后头。
任建模显然已经意识到了即将发生什么,脸色惨白,但却一声不吭,只是看着林巍,眼神有几分怨毒,他张着嘴,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有什么意义呢?
丁青对着几个小弟使了个眼色。
他们齐齐走上前来,将任建模抓着,推搡着,直接从后边丢下了海。
因为救生衣,任建模沉不下去,露着脑袋,时不时发出咳嗽声和隐约的啜泣声,只是没有哀嚎和求救。
丁青重新入座,倒满一杯酒。
“船长!启航。”
游艇引擎发动,在海域上,全速前进。
任建模的哭声逐渐微弱。
他的身影在漆黑的海面上不断地翻滚摩擦着。
直到绳索之后,不见人影,他从绳索中脱落,只剩下一件脱落的救生衣漂浮在海上。
丁青才打出一声酒嗝,面露几分哀伤。
“就这样……够了吧?”
林巍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丁青将墨镜拉下,遮着眼睛,大口咀嚼着鱼肉,半晌,吐了根刺。
“西八,下次,还是去店里吃吧……我还以为,自己钓的,会更好吃点呢。”
没人回应。
李子成沉默的喝着酒,林巍亦是如此。
李子成的沉默很好理解——今天丁青处理的是叛徒。
可他恰恰就是一个深藏在丁青身旁的卧底……是叛徒中的叛徒。
见到任建模的下场,看到任建模手下的下场,这让李子成的心情,如何能好的起来?
他此刻喝酒的手都在隐约的有些颤抖,不知想到了什么,时不时看向海面。
而林巍原以为在这一刻自己会有大仇得报的痛快感。
可当罪魁祸首当着他的面被处决。
他竟一时,只觉得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若自己日后棋差一着的输了……若自己没能一直赢下去……若自己哪天被暴露了卧底的身份,任建模的今日,就是他的明天!
倘若向上爬的路只有这一条。
倘若海底的冤魂永远只多不少。
他希望……
成为下一个的。
永远都不会是自己。
林巍举起酒杯,无声的饮下辛辣的美酒。
之前的快意恩仇、热血拼杀、都在这一刻随着任建模的死,和冰冷的海风一起,让他觉得浑身刺冷。
也许……
此时此刻,正是这冰冷而又无情的世界,在用海风清脆的对他说着。
‘欢迎来到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