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釜山的路并不遥远，当车辆停在一辆海边的独栋别墅楼下时，崔敏舒已经从之前的事情中缓和了过来，她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抓紧时机，享受和林巍难得的单独约会。
两人放下简单的行李，先去吃了一顿午饭，而后先在釜山市内逛了起来，消消食。
倒也没什么目的，只是在热闹的街巷中拉着手走走。
林巍带着墨镜，一路上还有女孩将他当做哪个明星上来索要签名——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吃晚饭在市内逛了逛，两人便回了别墅附近，收拾了一下，换了身泳衣，便又兴致冲冲的去了海边。
两人在水里游了一会，又在沙滩上走了一会，等到天黑，便回到别墅，准备烧烤。
崔敏舒和他开着车去超市买了上好的五花肉和牛肉，林巍按照自己的喜好，还买了点羊后腿肉与羊尾油串成羊肉串。
回到别墅，崔敏舒在厨房忙活着腌制和穿串，而林巍则在别墅外的院子里给炉子点火。
即便如此，等两人忙完，终于能开始吃饭时，天色也已经暗淡了下来。
期间姜科长还打了一个电话过来，林巍接起后只痛快的骂了他一句‘狗崽子，我在忙！’，然后就挂断电话该干嘛就干嘛。
急？
急就对了！
现在轮到你急了，就好好急急。
他也不担心因此会出现什么问题——眼下，姜科长最害怕的，无非是卧底档案被检察官掌握，到时候，且不说别的，林巍就得活剐了他。
但与此同时，林巍也敢肯定。
他现在，必然在想尽一切办法弄死林巍。
原因很简单。
出了这样的事，事情就已经不是姜科长能够掌握的了。
林巍即便能把档案送回去，这份档案的内容，要不然会被检察官看到，要不然会被林巍看到——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卧底计划已经全面失控。
姜科长如今最担心的，就是有人来摘桃子，事实上，检察官目标如此明确地来拿走了资料，内容是警局内部涉嫌贪污腐败、与罪犯内外勾结……
这可不是小指控！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崔忠式严格意义上，正是属于检察官派系中的警察派系，肥水不流外人田，最后哪怕计划暴露，或许也还能有继续推进的可能，他们顶多是功劳有所削弱，但也不至于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韩半岛的检察官体系中，不乏有警察表现突出后进入检察官系统的，绝大多数警察的终身奋斗目标，除了局长这些内部职务，绝大部分还是希望能够加入检察官体系。
这让事情某种程度还算可控，属于警察派系中的内战，并没有引起检察官和警察系统的强力碰撞，而是控制在了警察派系中的两支检察官派系的碰撞。
一伙是以崔忠式为代表的存在，另一伙则是高局长的靠山，也是高局长执行新计划的目标所在——他正是希望以这份计划的成功来换取靠山的帮助，到时候可以从局长的位置再进一步，到国会或者高级检察官的体系中去。
可即便如此，林巍的行为，还是在整个首尔掀起了一阵波澜。
整整一天，在人们看不见的隐秘世界中，隐形的角力便从未停息过。
但林巍作为始作俑者，却置身事外，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悠哉旅行了起来。
直到月光穿透云层，烤肉的香气弥漫整个院落，林巍估摸着再拖一会，姜科长就要发癫了，这才拨通了姜科长的电话。
“我已经联系了检察官，资料会在三天后还回去……有没有泄露我不知道，但之后这都是你的事了。”
林巍说完之后，电话那头的姜科长声音只剩下了疲惫和无奈，他沉默半晌，最后只能干巴巴的说上一句：“谢谢。”
“你当然得谢谢我……姜科长，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林巍冷漠的声音让姜科长心中的郁闷火气不断堆积着。
“你还记不记得你的身份？你是个警察！难道因为检察官可能掌握你的资料，你就要放弃你的立场吗？”姜科长试图最后的努力一下。
林巍却只是嗤笑一声。
他用铁钩翻动炭火，接过崔敏舒递来的肉串，放到铁架上，对她比划了一个喝水的动作，崔敏舒便心领神会的去拿冰啤酒。
“立场？我的立场是什么呢……我想了很久，也许我的立场从一开始就是一件工具。
和我的身份无关，事到如今，谁掌握了这份资料，我就是谁的工具……姜科长，是你出了错！”
林巍怒斥道：“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有脸和我说立场……现在全完了！我完了，你也完了！卧底计划和你还有什么关系！”
他猛地挂断了电话。
言下之意就是——以后别和我打电话了，我怕崔检查误会。
事实也确如此，再之后，他已经不需要再和姜科长和高局长有任何交流和沟通了。
现在，唯一需要着急的，只有姜科长和高局长。
正如林巍所说的，这份资料一旦曝光，卧底的危险暂且不谈，这份新世界计划，显然是无法继续酝酿了。
一旦曝光，金门集团这么大的肥肉，是否会引起其他检察官的想法？
比如拿到这份档案的崔忠式……他现在又是什么立场？
他会继续执行这份卧底计划，还是……送给金门当做礼物？
谁也不知道。
甚至于，此时此刻，姜科长和高局长勒令全局，甚至不敢让人把他们资料被检察官拿走的消息传出去！更不敢随便求爷爷告奶奶想办法把资料拿回来，要不然，岂不是又多几个知情者，他们又怎么会放弃这份计划可能带来的收益？
他们情愿现在忍着，这样或许还有和崔忠式联手的机会，多一两个人分肉吃，也好过多一群。
而且……若被此刻的卧底们知道了，情报已经泄露，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别的不说，林巍觉得，李子成肯定不会老老实实的坐着听天由命。
姜科长如今只能祈祷，崔忠式的目标和他们一致，到时候，大不了将整个《新世界》计划，作为和检方的联合行动，说不准，反倒力度更大，只是功劳会有削减罢了。
一方面，姜科长希望林巍能控制这个计划不要被泄露给金门的人，这才希望他主动给检察官施压，保证计划不会流产。
另一方面，姜科长必然在此刻不得不去想想——在这种情况下，林巍存在本身代表的危险性。
他会继续被检察官控制，还是会借机拿到卧底档案，不惜暴露整个计划的与他们背水一战？
林巍只要想想此刻高局长和姜科长的处境，心里就不由一阵痛快。
他的计划，可不仅仅是将姜科长和高局长算计其中，涵盖的，还有崔忠式。
他料定崔忠式不会放过这块肥肉，在得到档案后，必然也会查看一番，当他看过之后，必然会意识到手里的资料有多大的价值。
而恰好，此刻的林巍和崔忠式，算得上是盟友，两人可以共同入局，以这份计划的操控者的身份重开棋局，让它走向对两人有利的方向。
通过这次合作，稳固崔忠式在总检的地位同时，让两人的合作关系，也稳固下来——这是一次，没有宋明辉和汉城参与的，唯独两人的单独合作！
而林巍也将摇身一变，从新世界计划中的卒，化身为棋盘中纵横无足着的车！
在提前处理掉了自己的档案不在其中之后，如今这份档案落到崔忠式手中，正是林巍偷天换地的第一步棋。
崔忠式不会知道，就在他动手拿走档案前，林巍的档案还在其中。
而知道林巍曾经身份的姜科长和高局长，却不知道林巍的档案已经早就被偷梁换柱，不知所踪了。
他们怎么也不会料到，短短一天之内，林巍就从棋盘中的棋子，落在了更大的棋局之中，挥手落子，又在这更大的棋局中担任了比他们更具力量的棋子身份。
林巍的卧底身份，就在这份信息差之中，彻底消失不见。
而当姜科长和高局长发现林巍的卧底资料早已不翼而飞的时候……嘿，那就等他们有机会发现再说吧。
“欧巴，笑什么呢？”
崔敏舒好奇的给他递来冰凉的罐装啤酒。
林巍给手里的烤串翻面，拿过啤酒，拉开之后，咕嘟灌了两口：“我在笑吗？”
“嗯……看起来……很高兴。”崔敏舒也不由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尽管不知道他为何心情如此之好，可这无论如何，都代表着林巍的确情况不错。
“我想到了一些开心的事。”林巍说完，顿了顿，灿烂笑道：“今天可真是个值得庆贺的好日子。”
“是吗？”崔敏舒不明所以，但却为他高兴，甜甜笑着，亲他一口：“那恭喜你呀～”
“嗯。”林巍笑容不减。
他就这样，和崔敏舒一起吃了烤肉，又喝了不少啤酒，晚上她还兴致勃勃的在独栋别墅后边儿的私人游池里和他戏水。
两人几乎把整个别墅都弄得一团糟，最后才被林巍抱着，半昏迷似的沉沉睡去。
而林巍却依旧睡不着。
他只穿着短裤，坐在别墅二楼的阳台上，眺望远处依稀可见的海平面。
月光粼粼，那海水潮涌着，仿佛一层又一次银色的光浪在扑朔。
而崔忠式却在晚上十一点多，给他打来了电话。
“你知道那些资料里的内容吗？”崔忠式声音有些严肃。
“当然。”
林巍不紧不慢的回答让电话那头的崔忠式一愣，随后，传来笑声：“看来，倒是我低估你了……你早有准备？”
“这不正是准备的第一步吗？也算是我和崔检查nim第一次合作，为您送来的礼物，不知道，崔检查是否满意？”
林巍笑吟吟的说着。
崔忠式哈哈一笑：“是给我的礼物，还是给你自己的礼物？”
“互助互利，我在金门混得好了，对崔检查来说不也是一件大好事吗？”
电话那头的崔忠式看不见林巍的模样，却恍惚能看见他那有点狡猾的笑。
“你说的倒也没错……这份资料，你打算怎么做？现在收网，还是拖上一拖？”
“当然是拖一拖，现在收网对我来说又没什么意义……等到我稳稳地拿到继承权，再进一步，才皆大欢喜嘛。”
“那你可得看好警局这两个家伙……你对他们有什么打算？”
崔忠式说完，林巍却只是轻笑两声。
“检查nim，这么一块肉，干嘛要那么多人来分？”
他顿了顿，而后道：“不过，倒也没必要着急。”
“知道了，但我担心他们拉了别人入局，到时候你可就未必能顺心如意了。”
崔忠式隐晦的说着。
他是在提醒林巍，若姜科长和高局长找了别的检察官或议员掺和进来，到时候计划什么时候执行和收网，就不是林巍说了算了，万一把金门折腾完蛋，林巍上位的收获也会大打折扣。
林巍却满不在乎的笑笑：“您放心吧，我已经有了计划，无论如何，属于崔检查的那一份都不会少……倒是现在，需要崔检查nim赶紧想想，到底底下认识哪些朋友比较适合警局的工作了。
警局局长出了问题，总要底下的人顶一顶的嘛。”
崔检查轻轻嘶了口气，警告道：“别太过分。”
“你既然看过资料，自然知道，他们这份卧底计划到底有多折磨人……遭到反噬，不也理所应当吗？”
林巍只是轻笑两声：“那些卧底们，怕是早就恨他们入骨了——若知道情报已经泄露，高局长和姜科长又怎么能安然无恙呢？这种强度的卧底计划，总是要死人的，不是吗？”
“那……我觉得，还是得联系一下宋检查nim。”崔忠式谨慎的说着。
林巍只是嗯了一声，望着夜色道：“当然，我之后也得和汉城说说呢，只是我觉得，一块蛋糕，如果注定要分着吃，那还不如都进了自己人的肚子里……您觉得呢？”
“我不确定……等之后看看情况再说吧，我得看看宋检查nim的想法，先挂了，早点休息。”
“你也是，辛苦了，崔检查nim。”
林巍挂断了电话。
望着夜空，他许久，轻笑两声。
真想去亲眼看看姜科长此刻的表情啊。
……
“废物！全他妈是废物！”
高局长愤怒的砸烂了手中的电话。
他今天已经不知道打了几个电话出去，都未能找到是谁给崔忠式通风报信，是谁让崔忠式突然来拿走了资料。
姜科长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表情隐约有些阴沉。
会议室中，情报科的几位重要员工，包括千信雨在内，只是站在房间一侧，不敢吱声。
“……无论如何，被他知道这件事，就只意味着……我们之间，出现了叛徒。”
高局长环顾四周，一时有些茫然，怎么也没想到，卧底到了最后，竟然是自己人里出现了一个叛徒。
无论今天崔忠式为何会突袭拿走文件，这都意味着有内部人员泄露了信息。
高局长首先排除的，是各个卧底。
卧底计划被披露出去，就意味着将脖子上的绳索交给了更危险的人，谁会这么愚蠢？
这就代表，只有此刻在这个办公室内部的人，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
“取走电脑不稀奇……但，能知道文件档案在我办公室的保险柜的人……不多。”
姜科长声音沙哑，满脸疲惫，眼神布满血丝，四下看去。
他第一个看向的就是千信雨。
“信雨……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没什么要说的，如果你怀疑我，那就是我。”千信雨只是面无表情的回答着。
姜科长无声的与她对视着，可千信雨却没了往日的尊敬，此时的她，面色幽冷，锋芒毕露，毫无畏惧。
“……怎么？你对我有意见？”姜科长难掩愠怒。
千信雨只是呵呵一笑：“为什么不早点收网？”
“怎么收！？你告诉我怎么收！？”姜科长大声怒道。
“在北大门派丁青刚上位的时候为什么不能收！”
千信雨寸步不让，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和自己的老师驳斥了起来：“你说要为了更远大的目标，为了更大的鱼……现在呢？你还觉得你能收的了？
现在危险的是我们内部出了问题，还是说，那些卧底！？
如果当初我们早点收网，那些卧底如今早就回来了！也不用担心报复，他们可以成为我们的同事，朋友甚至是……家族。”
千信雨越说越是激动，呼吸急促，说到最后，却不由有些心灰意冷，意兴阑珊。
她轻声道：“现在，即便我们收网，金门也死不了了……那些卧底，又该怎么办？”
姜科长沉默着，半晌，只是道：“我们的计划中已经有经费可以提供卧底的庇护，到时候可以让他们到国外去生活，薪酬待遇都很高，足够他们养活家人了。”
“是啊，去国外啊。”
千信雨面露嘲弄。
“西八！够了！别用这种表情看着我！”
姜科长突然发怒，猛地推了一把千信雨：“你以为是我想这样的吗！？”
千信雨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地，身旁的同事下意识的伸手扶她，可她却看也不看那些伸来的手，只是勉强撑着地起身，随后冷冷道：“随你的便。”
她竟然直接推门离开了。
姜科长本就已经敏感、紧张到了一定程度的神经彻底断裂，愤怒的破口大骂出声，竟是作势要追过去：“西八……我可是你的老师！”
“西八！”高局长猛地用茶杯砸在了姜科长身上：“还没闹够吗！”
姜科长喘着粗气，停下了原本的动作。
“计划暂停，等到检察官那边有动静之前，谁也不准轻举妄动！”
高局长表情冰冷的看了姜科长一眼：“你还是想想，之后的事儿吧。”
高局长心烦意乱的推门离开，而姜科长站在原地，其他的科员面面相觑，不敢说话，也不敢离开。
“……解散。”
姜科长声音沙哑。
“……什么？”有人没听清。
“我说你们这群狗娘养的都可以回家休息去了！等结果出来之前，都他妈去休息吧！不是都想休息吗？现在就去！滚回家！西八！”
姜科长狂躁的骂着。
其他人如蒙大赦，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姜科长半晌，才离开了局长办公室，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内里还是一团糟。
东西被检察官上午翻得乱七八糟的，他自己也还未曾收拾，也不想收拾，只是坐在椅子上，久久无言。
他在想，到底是谁泄露了计划。
是谁还知道文件藏在他办公室里？
千信雨……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她一直都对自己计划推进有意见，可是这么做，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她和崔忠式是怎么勾搭上的？
在检察官在这里搞得一团糟的时候，她也的确不知道去了哪……
想到这儿，姜科长突然起身，走到墙角，抓起千信雨前几天才送他的假绿植查看着。
没有看到什么痕迹，可是他眉头紧锁的，站在花盆的角度向保险柜原本所在的方向看去……竟然真的是个能从侧面看到输入密码的方向。
只是姜科长转念一想——不对，她需要知道密码有什么用？
东西都被崔检查拿走了，没有密码也无妨，完全可以暴力破解。
他烦躁的转了几圈，最后认为是自己太敏感了。
千信雨的工作时间是他批准的，出入自由，上班晚点也很正常……虽然这么想着，可最后，姜科长还是直接找到了监控室去。
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作为一个情报人员，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察。
他觉得千信雨有问题……那就不该忽视掉这一点。
“我要看今天上午的监控。”
监控室的人配合的给他找了起来。
姜科长一路倒放，从千信雨上午晚点到警局开始，往前查看，这才发觉……
千信雨今天来得很早。
凌晨时分，她便独自来到警局，直到检察官离开，这才又突然离开了警局，一个多小时后才回来。
她去干什么了！？
为什么来的这么早，又为什么要在检察官离开后没多久自己也离开了警局？
姜科长眉头紧锁，坐在椅子上，抖着腿。
“您还有什么要看的吗？”
警员问着。
姜科长起身：“暂时没有。”
他离开监控室，回到情报科的办公室，看到了此刻愣愣坐在自己办公桌前的千信雨，单刀直入：“你上午去了哪。”
她此时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望着窗外，眼神注视着什么，姜科长顺势瞥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窗外的树梢树叶微微见黄，秋日将近。
“……”千信雨不说话，甚至没有表情上的变化。
可正因如此，姜科长才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专注卧底计划的实施，只顾得卧底的情绪变化和行动，却从未注意到……原本那个自己亲自一手带出来，真如徒弟一般的千信雨，早早地就变的有些不对劲。
他脑中灵光一闪，飞速回溯着整件事，最后发现了一个让他有些惊恐的真相。
千信雨的种种变化……一切似乎都和她开始负责和林巍接触有关！
“你上午去见了林巍！”
姜科长脱口而出的话，让千信雨总算有了反应，她抬起眼，淡淡的看了姜科长一眼：“所以呢？就算我见了他，你要怎么样？”
“是你向检察官举报了整件事？你希望用检察系统来终止这件事，来结束卧底计划，和他双宿双飞！？”
姜科长给出了他认为最有可能的判断。
千信雨发出一声嗤笑，不说话。
“怪不得你这么担心卧底的情况……你真是疯了！为了一个男人？爱情？愚蠢！”
姜科长愤怒的一拍桌子：“你知不知道这会让所有人陷入危险！？你有没有想过，他知道卧底名单之后会发生什么？
如果那群检察官是和他一伙的，那他将彻底脱离掌控！而那些卧底，也会变成他上位的工具！他们都要死！
你以为在那之后，他还会和你好？你被他骗了！千信雨！
就算检察官没有和他同流合污，那群检察官狗崽子也只会更无情的推进这个计划！到时候，所有卧底只会更危险！林巍也是！计划根本不会停下！”
千信雨只是继续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疯了……你真是疯了！”
姜科长暴怒的一把将她桌上的所有东西扫落地面：“滚出去！从今天开始，你被停职了！并且我会让人调查你玩忽职守，偷取机密的事！
别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
千信雨依旧不为所动，只是在姜科长失望的准备离去的时候，她轻声道：“你永远都是这么专断独行。”
“什么？”姜科长愣神，扭头。
“你，永远都是这样的人。只遵循自己的判断，并根据自己的判断得出答案，做出行动。”
千信雨表情漠然的起身，捡起地上被他顺手摔落的手机。
“我知道他是谁，的确，你说的很对，他不是一个会为了所谓爱情而停下脚步的男人，可你呢？你甚至不在乎别人的死活，你只在乎你的目标，你……到底是为了正义，还是私心？”
千信雨说着，脸上露出有些嘲弄的笑容：“你是我的老师，但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为了正义而行动的我们，什么时候成了只在乎结果而不在乎过程的冷血怪物？
你在我眼里，和林巍没有任何不同——但起码，他或许不会让卧底计划再继续下去了。
我们需要结束这一切，不管以什么方式。”
千信雨表情淡漠，话语却很坚定：“该结束了。”
“结束？现在结束了，之前牺牲的人该怎么算？我们已经努力了那么久，死了那么多人，现在这样结束，他们的牺牲还有什么意义！？”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该牺牲！”千信雨突兀的大声道：“从一开始这个计划就不该开始！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开展这个该死的卧底计划，那些卧底现在该在干什么！？
他们全是我们的同事！而不是你手里的工具！前段时间牺牲的那些人，他们甚至都没有资格成为一个报纸上能够宣扬的英雄！
他们甚至都没有找到尸体！我们甚至都不能光明正大的参加他们的葬礼！
就是因为你该死的卧底计划没有结束！西八！姜科长！到底还要多久你才会懂！？
是你亲手把他们推进了地狱！也把我们都丢了进去！
而你还不满足！为了你的目标，你要再推更多的人进去，什么时候结束，连你自己都不知道！
你只想成功，你觉得会成功，却根本没有考虑会不会失败！
哦，或许你想过了……反正失败了牺牲的也是那群卧底！所以你心安理得的让他们去牺牲，而你只负责逼着他们往前走！
你能抓得了石东出吗？就算卧底到了最后，你能解决金门集团吗？
只要金门集团还在，就算卧底成功将石东出送进去，他们还能出来吗？就算你允许了他们离开，他们又该去哪！？国外？就算跑到国外，他们也一辈子都别想睡个安稳觉，因为黑帮崽子对于背叛者永远是追杀到死！
你难道就不害怕，死的那个人会是你吗？”
千信雨一口气说了许多，双眼微红，竟然抓着表情愣愣的姜科长的衣领，发出了近乎于诅咒的话语：“你亲手把那些卧底，把林巍变成了恶魔！
迟早有一天，你会被他们拖进地狱！你要记住！原本，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成为一个小小的正式巡警！是你把他推向了那个世界！”
她松开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不用去查，上午就是我去见了林巍！至于检察官和他的关系，我不知道！”
千信雨只留下一句半真不假的话，离开了噤若寒暄的办公室。
姜科长依旧愣愣的站在原地。
其他的科员此刻一个个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姜科长挪开视线，看向办公室的其他人：“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那些科员不敢吱声。
见到这一幕，几秒后，姜科长才发出一声嗤笑。
也不知是嘲讽着他们，还是自己，随后，姜科长无力的挥了挥手：“回去。”
见他们还不动，姜科长深呼吸，不得不再次大声道：“我叫你们回家休息！暂时没有工作了！听懂了吗？”
其他科员这才如鸟兽散。
只剩下了姜科长一人孤独的坐在办公室内，坐在了原本属于千信雨的椅子上。
这才看到，她方才坐在座位上呆呆看着的是什么。
窗外树梢上，一只乌鸦好奇的注视着他，偏了偏头。
见到姜科长看它，它似乎并不想与他对视，就这样展开翅膀，飞向高空。
“连你也讨厌我？狗崽子……”姜科长喃喃着，落寞且疲惫。
电话响起。
“老公，医院那边儿说了，你的检查结果……不是很好。”
“我没时间去！”
“医生要你本人去……求你了，你去看看能有什么事？”
“西……”姜科长低声骂了一声，起身，深深叹气：“我知道了！你那边呢？那个的小偷找到了吗？”
“还没有，他们让我等消息……”妻子的话让姜科长愈发烦闷。
他捂着心脏，深呼吸，又觉得脑袋有些眩晕，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最近自己越来越倒霉，家里前几天进了贼，存着的钱财都不翼而飞，身体也每况愈下，前段时间还摔了一跤，差点断了一条胳膊。
底下的人像是要众叛亲离一样，一直当做毕生事业最高杰作的卧底计划如今也濒临重大危机。
……西八！
到底是怎么了！？
姜科长点了一根烟，恍惚着去了医院，医生的话语让他愈发感受到了浑身的冰凉。
“你可能……有……必须要尽快进行手术才行。”
直到行尸走肉般走出了医院，姜科长才如梦初醒般清醒了过来。
他病了，需要手术，可一旦手术，无论成功与否，他都必须要住院休养。
那……无论卧底计划如何，最后的结果，都将与他无关……
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做……
姜科长坐在车里，焦虑的双手抱紧了脑袋。
不能是现在……
不能是现在！
姜科长面露狠色。
必须要让新世界计划持续下去……必须要继续下去！如果不能继续下去，那就现在画上一个句号！
他要亲眼看到计划结束，绝不能被扫出局去！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李子成的电话。
“我要和你见面……不能等……”
电话那头的李子成叹息一声：“我老婆说她最近身体不舒服，我要带她去医院检查……明天早上不行吗？”
“这件事做完之后，你可以离开金门。”
姜科长冷冷道：“这可以是你最后的一个任务，你可以拒绝，但我保证，错过了这次机会，你想要离开金门的时机……遥遥无期。”
电话那头的李子成呼吸仿佛消失了一瞬。
“……认真的？”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旁人不能察觉的激动。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只要事情做完，我会为你准备好全新的身份资料和机票……带着你的老婆出国，去夏威夷，我们会为你准备好开启第二人生需要的所有东西……在那里重新开始吧。”
姜科长说着。
李子成沉默片刻，给出答复：“老地方见。”
开着车，姜科长将自己的想法，从电话里告知了高局长。
“我们不能等下去了。”
姜科长语出惊人。
高局长声意依旧难言怒气：“什么意思？”
“我们再拖延下去，这件事恐怕就不是我们说的算了！我们手下的卧底林巍的情况复杂，他恐怕对这件事早有预料，甚至说是早有预谋。
再拖延下去，这整个计划都将化为泡影，或者沦为嫁衣……我们必须除掉林巍，而后重新拿着这份计划，和其他人谈合作。
林巍死后，无论崔忠式怎么想，和我们合作才能有利可图……就算没有谈成，大不了就以现在的证据对媒体公布，计划结束……总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姜科长语气急促。
“林巍？”高局长沉重道：“怎么和他也有关系？”
姜科长说道：“他可能早早就有了跳出去的心思，与其被我们控制，还不如主动将把柄交给检察官，脱离我们的控制……背后有金门和汉城日报在，如今资料还不在我们手上，谁知道还回来的时候，他的资料还在不在？
我们必须要在他彻底站在我们对立面之前，解决掉他！
只有解决掉林巍，我们的计划才有剩余的价值可言……宁愿走错了重头再来，也不能竹篮打水！
即便李子成因此搭了进去……但还有石武，石武如今已经是他的二把手，即便他和林巍同归于尽，石武也能代替他们的位置继续计划，可我们必须要快，否则如果林巍先一步除掉他们……那就来不及了！”
高局长对此却讳莫如深，他沉默片刻，没有给出明确答复，只是用暧昧的语言回答道：“我认为你说的有一点道理，可整件事还要重新考虑好了再说，但你毕竟是这个计划的负责人，我不能直接反对你的意见，最后还是要你来决定这件事，我仅代表个人的立场表示反对。”
这话说的有些弯绕，但姜科长脸色冰冷，还是懂了他的意思——这是让自己做事自己负责。
好！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来负责！
“我知道了，我会自己处理。”姜科长将手机丢到一旁。
直到此刻，他才忽然意识到事情的失控程度——林巍竟然已经到了连高局长都必须小心的地步？
该死……
他脑袋里回想着双方交流过的一幕又一幕，最后，定格在了林巍的脸上。
都是他……走到这一步的所有原因，都是因为林巍这个狗崽子失去了控制！
西八……
你怎么敢……
姜科长抵达目标地已是深夜。
李子成却到的比他还要早。
两人相约的地点是一个私人鱼塘。
此刻，鱼塘边只有李子成的黑色轿车车灯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子成看到姜科长的表情，早从他通话时的态度就发现了端倪——他让底下的人在公司打问情况，又找熟悉的人问问今天有没有什么上边下来的风声，但都没有什么异常的。
“……有卧底变节了。”
姜科长语出惊人。
李子成一愣，随后表情严肃了许多：“谁？”
果然，金门内部还有其他卧底……变节，如果只是普通的变节，对方还不至于如此脸色难看吧？
“……”姜科长张了张嘴，第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吐出对方的名字。
一旦说出那两个字，整件事都要彻底失控，最后的结果，姜科长不知道，但……
千信雨早上到底去干了什么？
姜科长越想越是焦虑，身体一瞬间竟然有些摇晃，李子成下意识伸手扶了他一把，而姜科长这才缓过劲来，深呼吸，拉开车门，斜坐在驾驶座上，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点了根烟。
不管如何，林巍已经成了整个计划最不稳定的X因素。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反正他也失去了掌控……对，就是这样。
“杀掉林巍，你就可以退出这个计划，我保证。”
姜科长到底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此话一出，李子成惊愕当场。
“谁？”
“林巍！”
“他是卧底？”
“是。”
“怎么可能……”李子成先是否认，随后，整个人定在了当场，眼神不自然的微微颤抖：“你是说，他变节了？”
“嗯……”姜科长的声音有气无力：“他可能掌握了你们这些卧底的资料，如果不杀了他……你会死，子成啊，难道，你不知道他的狠辣吗？
他或许现在还没下定决心，但却已经踏出了第一步……我们必须要尽快解决他，否则……他会找到你，也会找到我。
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了。”
李子成陷入了沉默，姜科长可以看到他此刻的烦躁与焦虑。
他点了根烟。
“林巍是卧底？你确定？”过了一会后，李子成竟然又问了一遍。
“我确定。”姜科长又回答了一遍。
“你为什么肯定他变节了？”李子成紧紧盯着他。
“……”姜科长痛苦的闭上了眼，半晌后，重新睁开：“他找人取走了卧底的资料。”
“什么？”
李子成大惊失色。
“他找人！从警局！偷走了资料！”
姜科长提高了音量：“你难道觉得他只是为了让自己离开？还是说你和我一样觉得，他不仅是要摆脱卧底的身份，还要用这些资料，帮助自己更进一步？
现在不是我要你除掉他……而是你有的选吗？”
姜科长表情幽冷：“如果不这么做，我们会一起死在他的手上……不是吗？”
“怎么能……他怎么能拿到资料！你不是说过，你发誓这些东西只有你和高局长知道吗！？”
李子成愤怒的抓住了他的衣领。
姜科长无力反驳，也不挣脱，只是面无表情的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哈……”
李子成几近崩溃的松开手，无力的靠在一旁的车边。
“……什么时候？”
“今天。”
姜科长飞快的说着：“今天上午。”
“那现在！？”
李子成愣神。
“他可能还没做好决定……或者，他以为能瞒过我。”
姜科长舔了舔嘴唇，无力道：“这是我们唯一的，最后的时间了……李子成，否则，你只能期待他不会把这些资料告诉别人，但若是这样，他为什么还要偷走这些资料呢？”
李子成痛苦的捂着脸。
他裤兜里的手机响起，可他却仿佛闻所未闻，直到电话挂断，又响起一次，他才恍惚的记起什么，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按下接通键。
“欧巴！我怀孕了！”
电话里，老婆的声音带着欣喜。
“身体上的小事倒是不重要，只是不能乱吃辣的东西了，医生说我肠胃不太好……但，你要做爸爸啦！”
她声音里带着惊喜。
“医生说才刚一个月，也不知该说我运气好还是差，刚好今天身体不舒服，检查肠胃的时候，顺便一查，才检查出了自己怀孕。”
“……”李子成悲喜交加，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欧巴？你……怎么了？不高兴吗？”老婆意识到了他情绪不对。
“没什么，我很高兴。”李子成声音沙哑：“我正在忙，等会回去再说，好吗？”
“……嗯。”
女人轻轻嗯了一声。
李子成放下手机。
他愣愣的，扭头看向姜科长。
姜科长不知道他电话里说了什么，此刻，见到李子成看向自己，便再次重复着。
“必须……除掉林巍。”
必须……
除掉林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