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家里吃饭的姜科长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妻子与孩子看到他的样子,也不与他讲话,只是彼此之间小声的闲聊着,时不时发出低笑声。
这让姜科长愈发烦躁,皱着眉草草吃完了饭,便一个人钻进了书房。
自从和李子成与石武见面已经有两天,期间,他还忍不住又给林巍打了一次电话,只是对方直接选择拒接,这让他失望的同时,也有些止不住的心寒。
即心寒对方此刻表现出的拒绝,也是为了自己的未来。
他不知道李子成和石武是否能成功,但他很清楚,若现在不能解决林巍,那份档案即便再被送回来,恐怕也再无法成为他控制林巍的筹码。
而且……姜科长总有一种预感。
林巍的档案,已经不见了。
整件事从千信雨的异常开始,一切就已经走向了一个他不想去想,但却处处都有着征兆的崩溃局面。
他不得不思考,倘若真的林巍是早有计划,并且有预谋的做出了这件事,那他的目的到底有什么。
这两天,局内不断发生的争吵,让姜科长有些精疲力竭。
一方面是以千信雨为主,旗帜鲜明的要求终止计划,为了卧底安全,全面撤回所有卧底的保守派。
另一方面则是以姜科长为主,即便事已至此,仍然认为自己能和检察官达成合作,继续推进卧底计划的激进派。
两派人马自然不会在台面上争个你死我活,也没有匹配的地位进行争斗,只是人的行动是不会骗人的。
千信雨毫无怨言的接受了停职调查,与此同时,几位和她性格相似,想法相同的警察也纷纷申请休假,不给调休,就直接请年假,总之各有各的理由,就是一副不想再掺和这件事的样子。
这让姜科长无比恼怒——她可是个叛徒!
怎么会有人选择站到叛徒那一边呢?
他不能理解。
一个人在书房中枯坐着,姜科长没有睡意,只有焦虑和烦躁感不断地环绕着,时间直至深夜,无视医生的建议,不知喝了几杯咖啡,他依旧没有困意。
就在他以为今晚恐怕也毫无收获的时候。
李子成终于还是打来了电话。
“快,老地方见。”
他只说了一句话,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姜科长一愣,随后若有所思,但心里却陡然升出一股喜悦之意——难道!?
他猛地从书房起身,可刚迈出一步,却犹豫着,停在原地,沉着片刻,打出一个电话。
“金门的情况如何?”
“在丁青的生日宴上,李子成和林巍差点当场动手火拼起来,后面……他们一起去了仁川港,再其他的事儿,我就不知道了……姜科长,上次的钱什么时候给完啊?”
“下次见面一起给你。”
线人给出的回答让姜科长稍微安了安心,但即便如此,他在挂断电话后,还是冒着风险,又给另一位卧底打了电话。
对方在电话响了好几声后才接,声音似乎有些虚弱。
“姜科长,为什么现在给我打电话?没事就快挂了。”
他声音紧张。
姜科长以为对方不大方便,只是急忙将问题问出:“你知道林巍的情况吗?”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随后,那人声音微微颤抖:“我不知道。”
“什么?”姜科长还想再问,但那人已经挂断了电话。
想到李子成挂电话时也是匆匆忙忙的,他虽然搞不清楚具体状况,但一咬牙,拿出随身佩戴的手枪,还是开车出发了。
此刻深夜时分,开往郊外的路上车辆稀少,渐渐地,连路灯都变得稀疏,一轮弯月在乌云的笼罩下若隐若现。
方才开到通往偏僻水塘的辅路,天空骤然一道惊雷。
本就神经紧绷的姜科长下意识的踩了踩刹车。
他狐疑的观察着四周,确认了左轮手枪随时都可以击发,沉默片刻,没有再继续深入,而是拿出了手机,给李子成打去电话:“你人呢?”
“正在路上!”
李子成听起来声音急促、还有些紧张:“机票呢?”
“……放心,我们有安全屋。”姜科长说着,却在想,把之前秘密办公的地点暂时用作李子成的安全屋好了,反正现在那群人也没几个还想继续工作。
真该死,等到内部调查结束,他一定要亲自站上证人席的位置,让千信雨付出代价!
她怎么敢!
这样徇私枉法,她到底把自己当做了什么?
一想到自己的爱徒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他便不由更加痛恨林巍。
重新踩下油门,姜科长的车子驶向了水塘边。
打开车窗,伸出手去。
虽然打了声雷鸣,但幸运的是,雨还没下。
姜科长拉开车门,车外的凌冽秋风裹杂着水汽。
西八,春天下雨,夏天下雨,秋天也下雨……怎么不干脆把这里都淹了呢?
姜科长点了根烟,焦急的等待着。
足足十分钟后,终于等到了车子开动的声音,姜科长谨慎的攥紧了手中的枪,李子成的汽车引擎轰鸣着,在烂路上艰难的开到了鱼塘边。
他开门下车。
下车之后,李子成的视线在姜科长手掌边试图藏匿的左轮附近停顿片刻。
姜科长保持着一定距离,冷静道:“发生了什么?”
“……说好的接应呢?”李子成表情有些愤怒,这不似做伪:“不是说,只要事情做完,连夜就能让我离开吗?为什么还要躲在安全屋里?
你觉得在首尔,我能躲多久?”
姜科长沉默片刻,随后道:“我会买好明天最早一班的飞机,派出安保护送你坐上飞机,到了国外,我们也会申请专业人士接机。”
“我老婆呢?”李子成问。
姜科长眉头紧锁:“你没有提前安排?”
“……你难道要我带着她动手!?”李子成说着。
“先说说具体情况!”姜科长命令着:“林巍确认已经死了吗?”
“……”李子成沉默着,点了一根烟,没有做正面回答,而是就这样抽着烟。
过了一会,就在姜科长表情阴沉的想要发问时,李子成开口:“你从最开始就没考虑过要让我离开,是不是?”
姜科长一愣,不回答,而是质问道:“你难道没动手?”
“……”
依旧是沉默。
李子成与姜科长对视着,姜科长依旧一脸大义凌然,直至此刻,他竟还敢大声怒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李子成!石武呢?”
他的手摸向左轮,然而还不等他拔枪,一把消音手枪就指向了他的脑袋,姜科长的动作僵在了半空,李子成的目光幽冷。
“你疯了?”
姜科长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子成:“是不是林巍……呀!你疯了!?你真觉得林巍会放过你!?
他只是在骗你!等你把我处理掉,你以为他会留着你吗?像他这种人,为了权利地位,什么都能放下!
你以为他会留下你这样的知情人存在?他既然要除掉我,就一定也会除掉你!
就算杀了我有什么用?还有高局长,崔检查!你难道还要杀了检查部长不行?”
“部长?”
李子成突然一顿,而后直勾勾的看着姜科长:“崔检查是谁。”
姜科长一愣,随后咬紧了牙,干脆将事情全盘托出。
不仅仅说了林巍是怎么偷走了档案的,连当天上午,首尔中检强力部的崔忠式带队将资料全部拿走的事,也全盘托出。
“现在懂了吗?他只是在利用你啊!子成!”
姜科长大声道:“你还不明白吗?现在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在你解决掉我之后,你的档案还在他的手上,还在崔忠式的手上,到时候不过是换了个检察官继续用你的档案威胁你,你真以为林巍能做得了主?”
李子成突然笑了。
“那如果,我和他的档案都不在崔忠式的手上呢?”
“什么?”姜科长一愣。
李子成目光冰冷的看着他:“所以啊……”
姜科长猛地抬起手,但就在抬手的一瞬,李子成就已经扣动了扳机。
在如此近距离的射击,李子成怎么射的歪呢?
第一发子弹击穿手掌,连带着左轮飞上半空,第二枪击中姜科长的左腿。
李子成露出了姜科长从没见过的冰冷笑容,带着一丝狰狞,也有一丝仿若大仇得报的痛快:“姜科长……所以啊……你不是说过,会把档案保存好吗?
不是说过了,要让我离开吗?
我还不够听话吗?我还不够听话吗!
为什么宁愿让我去送死,也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姜科长意识到情况最终还是走向了自己所能料想到的最差的局面。
林巍真的找千信雨偷走了档案,而且不仅是他的,还有李子成的,林巍和李子成的关系,也绝非他所想的那样——他连电子档恐怕都提前删除了!
而且,恐怕崔忠式对他和李子成卧底的身份,至今都一无所知!
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事情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西八……”
姜科长发出一声低骂,下一刻,李子成猛地挥拳向前。
他勉强伸手阻挡,但如今正值壮年,又在帮派摸爬滚打多年的李子成,又怎么能是他能轻易挡住的?
李子成忘记了格斗的技术,忘记了平日里积累的经验,只是包含愤怒的挥动着拳头。
姜科长脚下不稳,被一拳打倒在地,李子成翻身而上,姜科长随手乱摸,摸到一块石头,胡乱挥舞,竟好巧不巧砸在李子成脑袋上。
他脑袋一晕,鲜血横流,可下一刻,却发出了更加吓人的凄惨笑声,猛地向下用头一砸,竟直接用自己的脑袋重重砸在了姜科长的脸上。
姜科长只觉得眼前一黑,鼻梁骨传来剧痛,下一刻涕泪横流,鼻血四溢。
天空中,又是一声雷鸣,随后,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下。
雨水起初还淅淅沥沥,却在又一声雷鸣后骤然变大,哗啦啦的雨水落在地面,很快便让李子成和姜科长陷入一片泥泞之中。
两人在泥潭里打着滚,鲜血横流着,时不时响起一声嘶声力竭的怒吼与怒骂。
直到电光雨幕之中,李子成双手举起一块石头。
躺在地上的姜科长大口喘着粗气,雨水落在他的脸上,让他的呼吸一再变得困难。
“你!”
姜科长双眼死死盯着李子成。
“会后悔的!”
他大声嘶吼着。
李子成双手中的石头与此同时重重落下。
他的脸在一瞬间被雷光照的惨白,狰狞的表情如索命的厉鬼。
迟来的雷声轰隆隆的,遮盖了那一瞬石头落下的声响。
大口的喘着粗气,雨水、泥水、血水混杂在他的脸上。
身前的姜科长已经不再动弹,而李子成却恍惚着,再次高高举起石头。
你逼我的!
都是你逼我的!
许久后,脱力的坐在泥泞的地面上,李子成呆呆地望着夜空。
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
往日的一幕幕浮现在了心头。
最初卧底成功时的兴奋。
第一次被姜科长委以重任时那舍我其谁的冲劲、责任感。
随着时间,渐渐模糊的黑白交界线。
与丁青相处的一幕又一幕,那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的街头生涯……
度过了兴奋期后,只剩下担惊受怕,日夜难眠的恐慌。
不断累积的压力,渴望回到平静生活的深夜祈祷……未婚妻的笑脸……
姜科长冷漠的,一再要求他再坚持一下的画面不断闪回着,最终定格在了那张在火焰中熊熊燃烧着的卧底档案上。
李子成躺在了地上。
雨水哗啦啦的落下,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哭泣,只知道,他头一次感受到了如此放松。
就仿佛浑身的重坦都随着雨水被冲刷而去,被这深沉的黑夜拥抱着,被身下大地吞噬了所有。
直到身体被彻底被雨水打湿。
李子成这才恍惚的起身。
望着一动不动的姜科长,他有些费力的爬起身来。
“结束了……”
李子成轻声的说着。
“终于……”
他回到车边,拿起车上的手机,拨通了电话。
不多时,几个穿着雨衣的男人开着车从远处驶来。
李子成坐在车上,撩起湿漉漉的头发,凝视着远处鱼塘被雨滴打乱的水面,久久,露出微笑。
他知道。
待到明天太阳升起……
他便再也不用怕光。
……
林巍打着哈欠,坐在了沙发上。
崔敏舒擦着手,从厨房拿来早餐,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关切的说着:“欧巴,再睡一会吧?昨天回来那么晚。”
“一会再说……下午釜山的赵议员要来,约了和他吃饭,昨天NW网络公司开庆功会我也没顾上去,今天上午怎么也得去露个面。”
林巍一边说着,拿过早餐,一边打开了电视。
新闻栏目上,主持人的表情严肃。
“……对于高局长与姜科长的死因,警方正在密切的调查当中……”
林巍慢条斯理的吃着她做好的三明治,而崔敏舒却忧心仲仲的看着电视,轻声说着:“真吓人啊,哪有这么巧,一起开车掉下悬崖的事啊……还推断为自杀或意外,怎么可能嘛,两个男人加一个司机大晚上的一起出去……”
崔敏舒说着,却发现林巍没有反馈,她扭头看去,林巍望着电视机的表情有些莫名,见崔敏舒看他,他这才眉头一挑:“别误会,我可没有这胆子。”
“……哦。”崔敏舒眉头微皱,欲言又止,最后只是低声道:“要多小心。”
林巍笑笑,而手机却响了起来,他拿起看过一眼,是牟贤敏。
他放下早餐,拉开阳台的玻璃门,走到长长的阳台上,用玻璃门隔断了声音。
“喂。”
“不是你做的吧!?”
牟贤敏声音略带急促。
林巍平静道:“当然不是,怎么可能呢。”
“……那就好。”
牟贤敏轻舒一口气,却听起来不像是完全放下了心来,她沉默片刻,低声道:“今天,有不少议员都专门打电话来确认这件事,你也懂得,连情报科的科长、警局的局长都能遭遇这样的意外,他们当然也能——这回,怕是真的有些戳到他们害怕了,对你来说,不是好事。”
“我知道,但这件事的确和我没关系。”林巍轻声说着:“只能说,他们得罪的人太多了。”
“嗯……你那边儿情况怎么样?我听说昨天你大哥生日上,闹了不愉快?”
牟贤敏见他这么说,也只能转移话题。
林巍笑了两声:“没什么不愉快的,一点小插曲,现在误会已经消除了,说不准,反而因祸得福,短期内,金门金融也由我打理的。
下次董事会,说不准我的位置就能再往前坐坐。”
林巍透露的消息让牟贤敏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这件事和林巍没有关系……那他怎么会这么巧合的,在两人死亡的前后更进一步?
可他看起来的的确确和两人不像是能扯上什么关系的。
她思索片刻,却还是难免关切道:“恭喜,你距离目标又近了一步,但还是要事事小心。”
“我知道。”
林巍说完,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还是牟贤敏先开口:“我会帮你留意这些消息的。”
“不用担心,就算真的是金门的人做的,该发愁的应该是石会长,我现在依旧只是一个小小的常务理事,再大的风浪打过来,也得是船长先发愁。”
林巍轻松的语气让牟贤敏定下了心来,无论这件事是否和林巍有关,他能表现出这样的态度来,就说明他的确有把握不会因为这件事扯上麻烦。
在韩半岛,突然有一位局长带着一个科长自杀是大问题吗?放在平日是大问题,可在眼下即将选举的时刻,似乎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因为系数南韩半岛历史往事,每十年的选举期前后,平均总要有那么几个自杀或‘意外死亡’的,大家对此都颇有些心照不宣的意思,一般来说普遍都会定性为自杀或意外死亡。
唯独让人在意的,恐怕就是这两人比起过往意外死亡的人物来说,死的原因有些蹊跷,让人想破脑袋,也不知是谁会对两人下手。
派系?两人都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人物,真要说什么派系,那还不够格。
思来想去,最后大家普遍得到的共识竟然是——在前几个月剧烈的扫除黑帮的行动中,高局长和姜科长树敌太多,最终引来了疯狂的黑帮的报复。
这种猜测可着实有些吓人。
对于绝大多数还在使用黑帮的人来说,他们需要的只有一条听话的狗,可现在这狗竟然狗急跳墙,不要命的开始乱咬人了……那该怎么办才好?
答案是浅而易显的。
“卢议员呼吁着,一定不能向黑暗势力屈服,他明确表示,若有机会,一定要再次不惜代价的开启与犯罪的战争,彻底杜绝韩半岛的黑帮问题,让南韩重回正轨!”
“法务部部长……”
“警务部部长……”
“检察长严肃表示,必要将整件事查到水落石出……”
林巍直到去公司的路上,都在看着今天的报纸新闻,他在NW公司忙完了业务,一直到下午三点,赵海雄上到首尔前一个小时,才终于算是忙完,松了口气,马不停蹄的奔赴约好的茶餐厅。
提前喝点茶,吃点东西的同时,也是为了理清思路。
这件事的影响力远比他想得还要大——这有些出乎林巍的意料。
尽管在原著中,高局长和姜科长同样死在了李子成手下,为他们灰色的一生画上了句号,可就从剧情来看,李子成可比现在还夸张。
直接找了延边F4用枪给对方突突了。
在南韩这个禁枪的国家,被枪杀可是另一个程度的严重性。
然而在原著里,李子成却依旧稳稳的坐上了金门老大的宝座。
可是到如今,为何这件事突然变得如此严重了呢?
林巍思索片刻,最后很轻松的便得到了答案——选举。
此时此刻,高局长的死已然不再是简单的死亡那么简单,而是被卢议员和李议员不约而同的扣在了黑帮的脑袋上,再度宣扬起了黑帮的危害性,并且以此重申自己对扫黑除恶的决心。
某种意义上……他们还真没扣错,歪打正着了属于是。
不过,林巍说不用担心自己,事实却也的确如此。
姜科长和局长的事儿,的确不是他做的。
他除了告诉李子成事情的真相以外,其余的,他便再也没和李子成多说过一句。
李子成是为了他自己才这么做的,当然,你也可以说林巍是在刻意诱导他,可无论如何,李子成都是为了他自己才做出了选择。
于是,林巍心情放松了些许。
但,还有一件事,让他多少有些挂念。
那便是千信雨。
她是这场风波中,少数掌握着一定真相的‘局外人’。
他斟酌片刻,最后,还是拨去了千信雨的电话。
没接。
他若有所思,而后,又拨通了崔忠式的电话号码,这次,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通。
“喂?”
“崔检查nim,早上好……昨天发生的事儿,你知道了吗?”
林巍开门见山。
崔忠式的声音有些玩味:“嗯,闹那么大,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什么相关的线索?要知道,这件事关注度可不低,要是顺利解决这件事……对你我都有好处。”
林巍故作深沉道:“可能是石武做的。”
“谁?”崔忠式一愣。
林巍随后便淡淡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测’:“石武,你要是看过那份档案的话,应该就会知道他在金门的身份,李子成的副手。
昨天晚上,他在我参加丁大哥的生日宴上时,曾试图故意挑拨我和李子成的关系,之后,便一夜不知去向。
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姜科长和高局长秘密指使他挑起金门内斗,提前收网,避免崔检查捡了桃子。
但却没想到物极必反,在我和李子成这边失败之后,石武自知情况不妙,便想要撤退,但却遭到了高局长和姜科长的拒绝……
最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借口将两人诓出,最后完成谋杀,销声匿迹。”
林巍的‘推测’漏洞不小,比如,石武即便真的到了那一步,他一个小小卧底又是怎么能让高局长和姜科长都出来见他的?
又比如,若真到了需要跑路的时候,干嘛又要对姜科长和高局长展开报复,这不是平白增加自己逃跑的难度嘛?
但崔忠式却只是电话中语气轻松地说着:“好像确实有点可能——你是怎么知道他可能和我们掌握的档案有关系的?”
林巍眯起了眼,在这一刻,他脑中的警铃突然叮铃作响,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脑袋里过了几种可能和猜测,而后才谨慎作答道:“昨日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石武要突然试图挑拨我和李子成发生内讧,直到今早,看了新闻,又联想到他的异常举动和突然失踪……
金门这段时间一直着重排查的就是警方的卧底,我想,定然是崔检查拿到的文件和他有关,这才逼得他失去了理智。”
听到林巍突然有些疏远、客观的描述,崔忠式也没有语气变化,只是呵呵笑了笑:“你说的挺有道理的……不用担心,我就是随便问问。
对了,你这么早给我打电话,不是光为了问问我,看没看过新闻的吧?”
“我是想知道原本情报科的员工情况如何?崔检查可能有所不知,我服役的时候就在警局当义务警,和不少人都还算有些交情,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真担心老朋友们的状态呢。”
林巍拐弯问着。
崔忠式沉默片刻,似乎是在斟酌权衡什么,但没过多久,他便笑了起来:“倒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个警员被姜科长指控可能涉嫌违规泄露情报,今早还在配合调查呢……叫做千信雨,和林社长可是朋友?”
林巍心头一跳。
果然!
但他依旧面不改色,只是笑道:“倒有过一段不错的交情,只是后来有些误会,现在关系有些紧张……不知她收到的指控可有实证?”
“实证倒是没有,本来姜科长会在今早配合调查,作为人证参与此案……啧,可惜,现在他是没机会了。
也罢,既然千信雨和林社长是朋友,那我也不多刁难她,只要走完流程,确认没有实证,她就可以正常回去上班了。”
崔忠式顿了顿,而后轻松道:“不过,要是她有什么问题,还可千万得提前告诉我,我也好运作运作……毕竟是林社长的朋友嘛。”
林巍脸色微冷。
狗崽子。
他手指摩挲着,掏出烟盒,单手拿出一根烟来,嘴上却只是轻松道:“我相信她肯定没问题,若是可以的话,崔检查还是早点让她出去吧,一个女人,关在里头也怪难受的。”
“好,我知道林社长怜香惜玉,不会让你难做的。”
崔忠式笑着说。
林巍却脸色略显阴沉的点了根烟。
他一时没有说话,点了一根之后,却突然问道:“上面给的压力很大嘛?”
崔忠式停顿片刻,才回答道:“不算小吧,毕竟出了这样的事儿,今天的舆论都很激烈,不出意外,这种热点新闻的舆论会持续扩散很久,自然受到的压力就大。”
林巍突然笑了:“这样啊……那我倒是能帮崔检查个忙。”
“什么?”崔忠式一愣。
“请允许我卖个卖个关子?关子?,明天一早,就请崔检查nim再看看电视吧。”
林巍语气轻松道:“热点也好,舆论也罢,这些不过都是些可以被引导的东西罢了。
昨天他们在乎大选是谁,前天他们在乎房价是否会跌,明天,他们自然会在意别的事情,没有什么热点是不能改变的。”
只说完这句,林巍便顾左右而言他的和崔忠式胡扯聊几句,意识到两人聊天结束,林巍已经不可能再透露更多,崔忠式便主动找了个借口挂断了电话。
而林巍思索片刻,再次拨通了牟贤敏的电话。
“有什么事?”
牟贤敏一接起电话,就直接问着,显然是算准了林巍可不会在早上通过电话的情况下,还会突然闲着没事给自己打电话。
“我有个大新闻,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林巍说着。
“什么?”牟贤敏来了兴致。
“中检院战略部部长韩强植与如今首尔黑帮,黑狗帮的秘密小故事,包括他们在木浦秘密黑金往来、杀人越货的事故处理现场。”
林巍的声音很是轻松,可说出的话却让牟贤敏在电话里的声音都有些兴奋:“你确定?真的?”
“据我所知,韩强植是李议员的铁杆派吧?这段时间,新党不少人都因为他吃了官司……我可以提供调查的方向,也可以明确的告诉你黑狗帮目前的情况……
黑狗帮最近可是嚣张得很,随便找几个案子报道出去,就足够它们完蛋了。
韩强植现在还能顶得住,但日报可以从现在开始铺垫造势,只要足够吸引眼球,等到大选结束,就可以以此为基础,重新打响汉城的招牌。
想想看吧,汉城日报已经多久没有亲手缔造一个系列性的大新闻了?或许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汉城日报曾经的力量……”
林巍顿了顿,而后道:“我知道在检察院里,有个女检察一直都在盯着韩强植……只要抛下鱼饵,对方想必是不会介意在明早配合你来一场大新闻的。”
牟贤敏度过了兴奋,反倒谨慎了起来,她沉吟片刻,轻声道:“我得去问问,如果可以的话……明早?”
“对,高局长和姜科长的事儿还是不要闹得太久比较好……”
林巍隐晦的提醒着。
牟贤敏意识到了林巍的目的,她思索着,最后咬咬牙,给出了坚定的答案:“我知道了。”
“……谢谢。”林巍真诚的致谢着。
“我不确定明早能不能出韩强植的新闻,但如果是高局长和姜科长的事儿……我能帮你。
我尽力而为,如果可以,我会尽量按你的想法来。”
牟贤敏声音沉稳,说完后,才放松下来,用带着笑的语气说着:“怎么样,姐姐对你好不好?”
“好。”林巍轻笑两声:“那我对姐姐好不好?”
“嘿~好~”牟贤敏笑吟吟的说着:“这么一个大新闻,要是真能靠这一系列新闻按倒韩强植……谁还敢说汉城日报已经日薄西山?
不过,这么大的事儿,必须得从长计议……你也懂,中检院的战略部部长,可不是什么无名小卒。
就算新闻属实,扳倒了黑狗帮,狠狠地打击了他,恐怕也很难将他一撸到底——顶多也就是暂时压压他的风头,让他断臂求生,能不能彻底击垮他,还得看上面的意思。
他……和你有矛盾啊?”
林巍轻笑两声:“矛盾算不上……虽然在首尔的黑狗帮恶心过我,但我的确没把他们放在心上。
我和韩强植素未谋面,他或许都没听过我的名字,只是恰巧,我知晓他一些小秘密而已。”
牟贤敏闻言便放下心来,她有些担心林巍是和韩强植正面有了过节——那在眼下,可还真挺麻烦的。
她不怕,汉城日报不怕,可林巍却必须要谨慎。
知晓了林巍和韩强植没有私人过节,那牟贤敏完全可以把这件事作为汉城日报的私事运作起来。
就如林巍所说的那样。
若韩强植所犯的罪行属实,那汉城日报的的确确是要出个大风头的——这完全可以做一个占据整版的独家大新闻,对于纸媒来说,每一个这种等级的独家新闻,都是地位的象征与销量的保证。
若真能扳倒韩强植,哪怕只是给对方狠狠收拾一顿,也足以证明汉城日报如今依旧具有上个世纪同等的力量与影响力,这种展示肌肉的过程,在眼下对于汉城日报的发展也十分有利。
林巍轻声和牟贤敏又聊了几句,挂断电话后,他才终于放下手机,长叹一声。
崔忠式表现出的危险性让他不得不开始重新评估二人的合作关系,某种意义上,林巍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换做是他,若是有这个机会,当然也不会放过敲打他,或是想办法拿到证据拿捏他的机会。
这也是为什么林巍一定要在崔忠式拿到他的文件之前,先让千信雨将文件偷走,而不是等他拿到手后,让他替自己销毁这份文件的原因。
但这并不代表林巍能轻而易举的将这件事略过去。
在这步步惊心、一步之差便万劫不复的地方,当别人试图对你露出獠牙的时候,你最好也把磨得光亮的爪子展示给他看。
林巍如今最值得依仗的,自然就是汉城日报。
等到明天早上的新闻出来,想必崔忠式就会再次认清现实,愿意和自己这个小小的常务,重新保持平等的‘友好交流’了。
林巍不由得想到了千信雨——此时此刻,对方恐怕还在检察院或者警察局的看守所里呆着。
不可否认,她是受到了林巍的牵连。
林巍的动作太快,太急,几乎不给她从长计议,掩盖行踪,做多种计划的准备。
她的暴露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林巍没想到,姜科长会如此快的意识到这一点,也怪不得对方会火急火燎的,连石武这张牌都不惜曝光的用了出来。
他想,或许也可能不是姜科长太敏锐,和千信雨有些自暴自弃的心态也有关联。
想到这儿,他不由有些担心,可随后,却又放下心来。
若千信雨想卖他,不可能坚持到现在,既然到现在崔忠式还用这种含糊不清的话语来试图给他施压,那就说明千信雨一直保持着沉默。
沉着思索着,林巍还是放弃了与她再见面的决定,除非他现在放弃一切,甘愿拿着档案回去和她重归于好,否则以千信雨的性格,是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的。
眼下,千信雨那边难出意外,林巍最应该关注的,还是由他亲手引起的,局部震荡。
这场风波由他亲手掀开,可是会波及多少人,震荡到什么程度,还尤未可知——但无论如何,一如原著,姜科长与高局长的死,只不过是装满了灾厄的潘多拉魔盒开启的祭品罢了。
就在林巍思索时,楼下传来了脚步声。
穿着大号西服外套,面容成熟,气质不俗的男人从楼梯上缓缓走来,见到林巍,他露出微笑。
“林社长nim!”
“赵议员nim!”
林巍起身,哈哈大笑着,方才思索时偶然露出的些许惆怅与思索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开朗的笑容。
他热情的和赵海雄重重握手,而赵海雄那略带釜山口音的话语,也说出了许多客套的问好话语。
等到坐下,两人便看见了彼此打量的眼神,随后,相视一笑。
而后,不约而同的脱口而出着:
“久仰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