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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论策

“左边点。”

“用力一点啊!”

“对对对,嗯……”

大通铺上的林巍趴的姿势很舒展,两个囚犯此刻满头大汗,一个捏着林巍的后腰,一个负责捏他的双腿。

“好了好了。”

林巍感觉浑身都舒坦了许多之后,才捂着左肩膀坐起身来,舒服的长舒一口气:“你别说,好久都没按过了,还挺舒服。”

“大哥,喝点水。”

一直插不上手的另一个囚犯麻溜的给林巍拿来水杯,林巍喝了一口,放在一旁,那囚犯就又给他放到远处的桌子上。

“大哥,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有机灵的开口询问着,而林巍只是懒洋洋的躺着:“没了,有需要再叫你们。”

“是,大哥。”

其余囚犯这才松了口气,幽怨的暗戳戳看着方才给林巍按摩的囚犯——如果不是这狗日的突然想献殷勤说要给他按摩,他们也不用这样竞赛似的讨好林巍。

这种事儿吧,你做了不一定别人记好,可别人都做你不做,就容易得罪人。

牢房恢复了安静,其余人面面相觑,却不敢打扰林巍休息。

“看守所的日程是什么样的?”

林巍问完,立刻便有人回答道。

“早上六点起床洗漱,六点半吃早饭,然后七点半到十一点可以去操场放风,有信仰的去小教堂祈祷做礼拜,看医生的看医生,被提审的提审。

中午十一点就吃午饭,吃完就是午休到下午一点半,然后和上午一样,下午四点半就开晚饭,晚上五点到八点有时候可以去活动室看电视看定影,有时候就只能呆在这儿,一周排队洗澡,每周能排三次……

哦,对,这儿有商店,您家里头要是送钱的话,可以买日用品或者零食什么的。

烟什么的只能找狱警帮忙,呃,去关禁闭的那个胖子,我们都叫他延吉哥,他认识狱警,反正一千元能买一根烟。”

嚯,还真是暴利。

林巍头一回真蹲到看守所里,还是第一天,难免带点新鲜劲,此刻,他不仅没有因为自己的处境而担心,反而兴致勃勃道:“探监呢?”

“看守所不能探监的,也不能给家里打电话,进了监狱才行,看守所只能由律师来看您……”

狱友将规矩都说完,林巍点点头,无聊的瞥了一眼时钟,他被送进来的时候刚过了中午,现在正是午休的时候,他也没兴趣在这里吆五喝六的拿人找乐子,只是兴致缺缺的说道:“谢了,休息吧。”

“是,大哥!”

囚犯们松了口气,这才各自呆在自己的位置上躺了下去,林巍身旁应该是那胖子的位置,此刻空着,给他留了不小的地方。

林巍到底是大心脏,身处如此境地,也能很快睡着,等身边传来动静睁开眼睛,时间便已经到了放风时间。

囚犯们一边收拾着床铺一边告诉林巍要排队等,林巍便按着规矩做事,有俩囚犯为了抢着给林巍收拾床铺,还差点发生了口角——不得不说,在这儿,林巍才算真正领悟了自己在‘道上’的地位。

在外头,总是和韩强植这种级别的家伙打交道,他都差点忘了,其实自己也不算是个小人物了。

门被打开,狱警要求所有囚犯站成一列挨个出去,到了林巍这儿,却有狱警开口道:“所长要见你,你留在这儿,等见过他再去放风。”

林巍停下脚步,眉头一挑,但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点点头,走出队列。

其他囚犯不由露出‘不愧是你’的表情,羡慕的看了两眼,便在狱警的督促下排队出去。

而林巍则被狱警带着,穿过长廊的时候,他还主动要求狱警给他戴上手铐。

狱警都有点懵了,但林巍却坚持要按规矩做事,他也只能秉公执法,从监区带到了办公室门前,才小声道:“您放心,这儿没监控的,您带着手铐进去我不好交代。”

林巍左右看了看,最后点头答应,解开手铐,敲了敲门。

“进来。”

林巍迈步而入,随后,便有些意外的看到了两个熟人。

一个,是本不该能出现在这儿的牟贤敏,另一个,则是安雅英。

牟贤敏对着林巍眨了眨眼,却看见他穿着囚服的样子,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安雅英看了林巍一眼,眉头微皱,随后舒展开来,关心道:“没事吧?”

“没什么事儿。”

林巍笑笑,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看守所所长。

对方年纪四十岁出头,看起来有点凶神恶煞的气质,只是此刻满脸笑容,看到林巍,还主动起身对他伸出手来:“林巍xi,我是这个看守所的所长,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您好。”林巍和他握了握手,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丝毫没有因为今天的遭遇而表现出什么愤怒或忧虑。

所长看了看林巍,又看了看安雅英和牟贤敏,叹了口气。

安雅英及时开口:“林巍啊,坐,我和所长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这次的事儿啊,要是韩强植对你有什么过分的地方,你可别迁怒到他身上去。”

“我知道,冤有头债有主嘛。”林巍笑着,可却若有所思,他想,韩强植刻意将他丢到这里来,显然是有所准备的。

而安雅英之所以会亲自前来,还和牟贤敏一起,一方面大概是有事情要和自己沟通,另一方面,恐怕也正是担心韩强植在看守所内还会耍什么手段,折磨林巍。

检察官是能提审犯人的,这由不得牟贤敏不担心,如果所长和韩强植完全蛇鼠一窝,那林巍在这儿,恐怕要像在地狱里一样难过了。

可看所长的样子,似乎却并不是林巍所想的那样,和韩强植有多亲密。

只看所长主动对着林巍坦诚叹息道:“我知道林社长大概在担心什么,但其实……我也是没有选择而已。”

他看着林巍,开诚布公道:“我如果不配合他,倒霉的就会是我,但其实配合他,对于我来说,也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我知晓这次的争斗恐怕涉及的层次远不是我一个小小所长能主导的,也希望林社长明白,就我个人而言,我更希望保持中立。”

林巍这才恍然。

大鱼打架,小鱼遭殃,看守所所长是个明白人,他很清楚自己无法拒绝韩强植的命令,在他面前也是一副卑躬屈膝的笑脸,可实际上,他根本不想掺和这种事。

韩强植赢了,和他有什么关系?韩强植会给他升官发财吗?倒是他拒绝韩强植,反倒有可能被清算。

可他难道就不怕韩强植倒了,汉城日报和卢议员派系的人开始反清算?

当然怕!

就林巍这个样子,但凡在看守所吃点苦头,最后谁会忘了他这个看守所所长?必然要加倍给他把这份痛苦还回来——可怜的所长其实根本就没得选。

这也是绝大多数在这场对抗中小人物的缩影,一如林巍,如今也只能尽力的在扳倒韩强植的路上进行自救,其他人,包括卢议员,比起解决韩强植,都更在乎通过韩强植来打压李议员。

谁也不会在乎林巍是否清白,在监狱里过得好还是不好,他们只在乎更加卖力的抨击韩强植,抨击李议员,如果林巍能搞出什么东西来,他们会摇旗呐喊,火上浇油。

如果林巍扛不住倒下了,恐怕也只有牟家会受到牵连——作为一个临近选举才突然投诚的家伙,他们虽然重要,可也没那么重要。

林巍如此,这小小的看守所所长就更是如此了,林巍尚要拼尽全力,以一个小人物的姿态对韩强植想尽办法发起猛攻,所长自然也要努力地给自己找一条退路。

这便是所长的态度。

只看他对着林巍再次双手握了握手,苦笑着对安雅英说到:“感谢汉城日报对我的采访申请,但我个人而言,的确没什么值得报道的……突然有点肚子疼,我就先出去了。”

安雅英点点头,面露感激神色,微笑起身送别:“没关系,谢谢您能给我们这个机会来采访,无论内容如何,我们都会记得您对汉城日报的帮助。”

所长摆摆手,看了看手表,道:“我只能给您半小时,走的时候,我会让人带着您出去,最好还是别让人知道您来过这儿。

林巍xi在看守所也不用担心太多,起码摄像头不会突然失灵……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儿,哦,生活上就好说了,我会安排一位狱警专门负责你的监区,有什么需要,生活上不舒服的,您尽管开口。”

林巍感激道:“谢谢所长nim。”

“没事……我就先出去了。”

所长有些掩耳盗铃的不愿多聊,但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在他允许牟贤敏和林巍见面的时候,就其实已经是对韩强植的背叛了。

等到所长离开,牟贤敏才起身,一步走到林巍身前,不等他开口就拉开他囚服的领子看他的肩膀,眼眶泛红:“疼吗?有没有变得更严重?我都说了要打钢板……万一落下残疾怎么办?落下病根怎么办?”

“没事,真的没事,一进来我就找医务室处理过了,就是缝合的地方有些开裂,重新缝上就行了,他能有多大力气,还能给我骨头按碎了不成?”

林巍知晓,对方大概已经得到了那份录音,心里松弛了一些,转头微笑看着安雅英:“阿姨,谢谢您专门为我跑一趟。”

“你是我女婿,我不来,还能看着你受罪不成?”安雅英叹息一声,却是第一次承认了林巍的身份。

林巍和牟贤敏同时微微一愣,而安雅英却不想多谈这件事,只是淡淡道:“我们决定将之前手里有的,和现在其他人递过来的刀子全都拿出来,直接对韩强植发起更强的舆论攻击。

同时,让律师团对韩强植发起诉讼和调查申请,并且,我们联系了一些朋友,我们认为,想要解决如今的韩强植,必须要有民意相助,才有可能让检察官内部对韩强植进行约束和打压——我们计划在五天之后组织一次在首尔中央检察院前的静坐示威。

你的录音不能作为直接证据,只能作为参考证据,但有这份证据在,韩强植也别想继续污蔑你,凭借这份录音,无论他从你底下拿到什么口供,我们都能以此作为根据,进行反击。

并且以此为理由对他提起诉讼,并且……现在我在想,是不是还应该把这份录音拿出去,到媒体上宣传一下,这样才更有利于我们引导舆论,激起民愤。

卢议员定然会喜欢这份录音,既能抨击他一向不是很喜欢的检察官,也能借此抨击李议员……”

安雅英透露的一连串消息让林巍不由一喜,可随后,安雅英却还是严肃道:“关键就在于……这一切都要时间,韩强植在录音里,却只给你两天的时间。

我们在检察官内部的朋友虽然也在试图阻止这一切,但你也知道,检察官具备独立办案的权力,即便是他的上司也无法阻止他对你提起诉讼。

目前的难点在于在哪个法院审判——这是我们的薄弱点。”

安雅英叹息一声,道:“精英派的底蕴便在于这些关键岗位上永远都有自己人,如果他确定你不能成为他的帮手,两天之后便会加速审判,极有可能顶着压力也要将你的案子先坐实再说……

卢议员在没有成为总统之前,根本无法干涉到法院的大法官,而新派的大法官在法院的比例……可比你想的还要少一些,在法院,我们不占优势。

算上一审结果出来,到你申请二审的时间,恐怕也拖不到大选结束。

很有可能,在大选结束之前,你就会被送进监狱,做成铁案,拿你的案子和身份给我们和卢议员泼脏水。”

林巍沉默片刻,而后突然问道:“不如先别曝光这份录音。”

安雅英并不惊讶,她之所以费尽周折一定要先见林巍一面的原因,就在于她也意识到了这份录音能做的事情很多,而一旦提前曝光,反而可能会引起韩强植警觉,对林巍不利。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份录音可以留一留,等到法院判决的时候,以此为证据,驳回韩强植对你提出的诉讼。”

安雅英说着,和林巍对视一眼,林巍霎那间便知道对方在此刻与自己心意相通,他勾起嘴角,轻轻拍了拍此刻依旧红着眼的牟贤敏的脑袋。

林巍坐下之后,牟贤敏给她拿来一杯热咖啡,而后,还拿出一盒烟拆开,放到桌上,正是林巍平日喜欢的牌子,他先对着牟贤敏笑笑,而对方只是依旧情绪低落的给他抽出一根,递到他的手上。

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在这种地方受苦更煎熬的事儿了,尤其是,对方其实本不必遭此一劫——若不是汉城,林巍又如何会成为如今两派争斗的焦点,成为韩强植的目标呢?

林巍却没有丝毫怨言,凭借汉城,他得到了多少帮助,结交了多少人脉,一跃成为了许多人眼中的大人物。

仅凭这一点,他便会永远感激此时此刻汉城对他的帮助——这个世上没有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在他决定走上快车道的时候,就自然要承担快车道上的风险。

他一向喜欢选择收获最大,风险也最大的那条路,并毫无怨言。

“看来阿姨和我想法一致。”

林巍说着,安雅英笑了起来:“当然,阿姨可是在报社待了这么多年的……如何制造热点,引起广泛关注,可是我们的必修课。”

牟贤敏显然也知晓其中关键,这也正是她一直表现得情绪低落的原因所在,她坐在林巍身边,抓着他的手,轻声道:“我和妈妈都觉得,这份录音要捂一捂才最好用。

明天开始,韩强植必然会在报纸上大肆诋毁你的身份,并且以此抨击我们汉城日报和卢议员。

而我们也会持续推高你案子的热度,控诉韩强植违规调查之类的事。

同时,联系电视台,从全方位将你的案子塑造成时下南韩的热点。

提前联系卢议员,为你造势。

到时,尽可能的将这个案子做成2002年最大的悬案,全方位的在报纸上讨论你是否清白,到底是韩强植代表的派系在利用权力倾轧一个无辜的普通人,还是卢议员这个自称穷人家的孩子其实只是个道貌岸然的混蛋……

这个话题的热度,必然会在大选前成为社会的焦点,甚至是选举的关键。

而你就在这暴风眼上……所有人都会关注你的案子,而你的案子,也将成为谁是今年最大赢家的关键所在。”

牟贤敏面露忧虑,林巍甚至能感受得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是害怕?或是紧张?亦或是两者都有?

牟贤敏低下头,不敢看林巍的脸,只是用一种有些颓然的语气说着:“可如果这么做,就意味着……你的案子决不能输。

如果你输了,卢议员的声望会遭到打击,如果你输了,汉城的公信力会遭到打击,如果因为你的案子输了,最后大选还没赢……

我们都要完蛋了,不,其实哪怕到了那一步,我们还好,而你……”

牟贤敏看着林巍,轻咬着嘴唇:“恐怕真的要在牢里一直待下去了……”

安雅英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喝着咖啡,观察林巍的表情。

而林巍只是看着牟贤敏,他望着她的眼,口,鼻。

看着她眼眶中饱含担忧、因此蕴含着水雾的眸子,和那因此被染成粉红色的,白皙的眼边皮肤。

他只是轻轻握着她的手:“别害怕。”

林巍笑着,声音依旧沉稳,目光不偏不倚,温和,却带着一股坚定的力量:“赌上一切走到了这一步,我又怎么能退缩?我自己选择走到这暴风眼里来,就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真正的大人物……

熬过这一劫,恐怕我们的结婚典礼上,卢议员都要来亲自祝贺才行……2002年的热点是我的案子,03年的热点,是我们的世纪婚礼,这多有趣?”

他笑着,轻轻用手指摩挲她的眼眶,打趣道:“就算输了,你还真能把我丢着不管啊?”

“……你反正有小崔,还有那个叫金美珍的小阿姨,有那么需要我吗?”

林巍不动她还好,一摸她的脸,牟贤敏反而真的落下了泪来,她说着俏皮的话,可眼泪却越流越多:“你会很受苦的……如果输了,真的……”

林巍扭头,看着安雅英,对方此刻只是露出有些复杂的笑容,看着两人。

“别乱说啊,阿姨还在呢,我除了你没有别人。”林巍厚颜无耻的话让牟贤敏破涕为笑,她擦了擦脸,随后深呼吸。

“说吧,你还有什么准备?这次案子,我们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拿到最高的胜率。”

牟贤敏冷静的说着,尽管脸上眼泪还没擦干,但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往日那高岭之花的样子,故作轻松的说着:“你要是败诉了,以后就只能在我家当赘婿,知道什么是赘婿吗?

什么小金、小崔、你看都不许看,只能在我屁股后头,我渴了给我拿水,我饿了给我做饭……什么NW公司,烧钱的东西直接丢出去不许你做,只管拿着钱出去吃吃喝喝,在家里给我奶孩子……”

林巍和安雅英都不由笑了起来,只是安雅英在笑完之后,却还是意味深长道:“小崔我倒是知道,这个小金倒是个生面孔……”

嚯,您怎么也叫小崔啊?

林巍面色不改,淡定自若:“一个相处很好的姐姐,家里的孩子我也很熟,也算是机缘巧合吧,当初差点因为底下的人办事不力,害的她的女儿都差点被一个杀人犯害死……

自那之后,我便和她与她女儿关系都很好。

毕竟我是从下边儿爬上来的,多少能理解她们的难处,也想多帮帮她们。”

“哦~”安雅英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但暂时没心情处理这些家长里短,只是道:“你有什么计划,趁现在沟通一下。”

林巍点头,直接道:“首先是关于韩强植本人的漏洞,我联系了安喜延——我从被韩强植驱出派系的朴泰秀检察官那儿得到了不少消息。

包括他和木浦黑狗帮的联系,他老婆在国外收钱的线索等等。

这一切现在都交给了安喜延去调查,同时我自己也在尽可能的拿到韩强植的犯罪线索。

但说实话,我们拿到的,未必能被认可为证据,所以,我只能找检察官去调查,她查出来的,才能用到法庭上。”

“大概要多久?”安雅英显然也知道安喜延这号人物,直接问起了细节。

“不清楚,她给我的话是三五日,但我估计没那么快,但账户那边可能速度会快些,我在韩结银行掌握一个客户经理雇凶杀人的把柄,他会替我找到这位大客户的信息的。

拿到信息,再找安喜延发动行动,我估计……如果一切顺利,一周之内,木浦黑狗帮和韩强植勾连的证据链,就能到手。”

林巍说完后,牟贤敏便眉头紧锁的摇摇头:“这些可以用来攻击韩强植,但不足以让你脱罪……他现在对你的指控,还有其他的指控,你都清楚吗?”

林巍淡定道:“他指控的其他罪名,大抵都没有实证,只能捏造事实,或逼着我底下的人录口供。

若非如此,他恐怕也没必要亲自出手,给我塞把手枪,捏造一个杀人案,对不对?”

林巍十分敢于下判断,或者说,赌:“我赌韩强植是拿不到其他可以指正我的东西了,眼下,他恐怕会全力以枪杀案为锚点对我发起公诉。”

安雅英也点点头,她也是这么觉得——如果林巍底子真不干净,韩强植如今抓光了他的人,满世界搜他的线索,怎么还需要韩强植动手捏造一份证据,并且还以此为要挟,希望他能转而投靠他呢?

他这么做,就只能说明,他真的抓不到林巍其他的破绽,这才不得不自己动手制作一个破绽。

这也意味着,双方要攻防的案件焦点,也就只能是韩强植亲手捏造的郊外枪击杀人案。

只有这个案子被坐实,林巍的其他诸如组织暴力之类的罪名才有可能被顺带坐实。

只要这个案子被判无罪,其他的罪名当然也不会成立。

“你有什么想法吗?”

牟贤敏看着林巍,眼里有些期待——她想,林巍如此主动的配合调查,总不能真的就是莽进去吧?

林巍闻言,不由一笑:“原本我还想着见招拆招,却未曾想……韩强植主动撞在了我的枪口上。”

他当着两人的面,拉开囚服,露出结实精悍到安雅英不自觉眉头一挑的肌肉,指了指左肩:“你说,他要是想指控我和那几个不知道是谁的家伙发生枪战,会不会利用这个伤口作为证据?”

“你说归说……”牟贤敏埋怨着伸手给他衣服拉起来,瞪了自家老妈一眼,果不其然,安雅英此刻挑着眉头,压根就没有什么眼神避让的说法,上下打量着,看的那叫一个仔细。

林巍咳嗽一声,规矩的拉好衣服,而牟贤敏这才道:“大概是会的,你肩上的枪伤即便没有医疗记录,但只要经过检查,时间又这么短……被证明是枪伤还是不难的。

即便不能作为实证,他恐怕也不会错过,利用这种线索引导陪审团和大众的机会。”

“巧了……给我肩膀一枪的家伙,现在还在我的手上,叫崔斗日。”

林巍露出笑容,而牟贤敏登时一喜:“他能指正韩强植?”

“不,韩强植很谨慎,是通过朴泰秀和他联系的,他手里有一份录音,但录音只能咬死,是朴泰秀下达了的韩强植布置的命令。

但,起码他能证明……案发当晚,我到底遭遇了什么。”

林巍淡定道:“只要证明当晚我压根就没去和那几个死人枪战,我身上的枪痕也是被崔斗日留下来的,韩强植的论点自然不攻自破。

到时,再加上我们手里的录音。

再加上找到的,和韩强植有关的证据。

崔斗日也会站出来作为污点证人……唯一现在有些棘手的,只有朴泰秀。

他愿不愿意成为污点证人站出来,才是关键,如果他不愿意站出来,崔斗日便也不可信……虽然我觉得崔斗日这家伙脑子不好使,但不可否认,他很讲义气。

尽管朴泰秀在我看来不太值得,但崔斗日始终还是将朴泰秀当成自己好兄弟的,交出录音的时候,也表示了,他只愿意指认韩强植,如果要拿这个录音作为证据,他本人就必须登场,而他登场,就意味着朴泰秀必须也出现,才能一起指认韩强植……”

林巍说完,牟贤敏立刻道:“我会去找他,不惜代价让他站上法庭,除此之外呢?”

“指纹。”

林巍露出冷笑:“韩强植将手枪握到我手里的时候,在掌心碰到枪柄的时候,我就是意识到了这是手枪——整把枪上,只有在枪柄处有指纹,扳机上是没有的,不管他们压得多用力,我都没有让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接触到手枪。”

“当然,不能排除他们搜集指纹后粘贴上去的可能性,只不过,他们有可能是没有发现这一点的。”

林巍顿了顿,而后继续道:“除此之外,还有我车上的车载录像——但我很担心,如果这份监控曝光出去……我在监控里杀了人。”

这话让安雅英和牟贤敏同时脸色微变,而林巍却只是淡定道:“崔斗日劫杀我失败后,反杀的全过程都在那里头,可关键就在于,这份录像虽然是正当防卫,但毕竟也是杀了人,最关键在于,那些人的尸体,都已经被处理掉了……

如果处理不当,这个证据可能会对舆论造成反作用。

录像是我交给秘书尹炫优处理的,我在事发前联系他,就已经联系不到了,如今尹炫优在哪,录像在哪……也得靠你们去找了。”

说到这,林巍叹了口气,他轻声道:“虽然我知道这很难,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呆在这儿,我手底下的人,还是尽可能的把他们捞出来吧。”

安雅英和牟贤敏静静听着,记好细节。

最后,安雅英道:“我知道了,你做的已经足够了……有这些东西,我们已经近乎立于不败之地了。

放心吧,已经充分了!”

安雅英这话说的真情实意——她没想到,林巍自己做出了这么多的准备。

事实上,林巍能拿出那份韩强植的录音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问之前,也没抱多少期待。

可现在看来,林巍的的确确是一个十分有能力的家伙,在如此不利的局面,在差距如此之大的对局中,却能靠自己找到这么多反击的武器……

安雅英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在某种程度上,能够理解牟贤敏为什么表现得非他不可了。

若是和林巍相比,牟贤敏见识过的其他同龄男性,压根就没有什么可比性。

长相身材手段性格……除了那小崔小金让安雅英有点啼笑皆非,想要笑话自家闺女几声以外,几乎没什么能挑的出刺的事儿。

林巍叹了口气,随后却笑了起来:“有您这话,我也算放下心来了。”

“在录音披露之前,你要保持低调,继续给韩强植一种错觉……”安雅英叮嘱着,而林巍也不反驳说什么我早知道了,而是虚心的点头着,耐心的听着她唠叨。

尽管这些事儿林巍自己都清楚,但仍然满足了牟贤敏和安雅英的需求,耐心听完她们关切的话语,最后才道:“放心吧,我不会出岔子的。”

安雅英看了看牟贤敏,笑了一声,自觉地拿起包包:“快半小时了,妈妈先去找所长感谢几句,你们两个聊聊吧,别聊太久。”

牟贤敏嗯了一声,和林巍一起起身送她到门口,安雅英此刻也颇有静气,对着两人眨眨眼,促狭道:“要不要和所长说说,多给你们点时间?”

“妈……”牟贤敏拉长语调。

安雅英这才捂嘴笑着推门出去。

她刚出门,牟贤敏扭过头,看着林巍,两人却陷入了沉默。

沉默了约莫几秒,还是牟贤敏没忍住,伸手抱着他,忧心仲仲:“在这里头是不是特别,特别难受?住的地方是不是也很差?吃的东西呢?你吃午饭了吗?”

她本不是这样的性格,可一想到自己所了解的监狱和看守所的内容,又想想在里头受苦的是林巍,这让她心里如何能不难受呢?

“没事,虽然环境差了点,但我能熬过去。”

林巍会跟牟贤敏说,自己都快混成狱霸了吗?

当然不会!

只看他此刻叹息一声,面露几分疲倦之色,却还是坚强道:“只不过是一个月而已,不管多少事,我都能扛得住……倒是你,在外头要记得好好吃饭,别太担心我,你已经够瘦了,添点儿肉也不碍事。”

“嗯……”她鼻子里发出轻轻嗯声,鼻子微抽,抬起脸,看着林巍:“还有呢?”

“……什么?”

“你不趁机让我好好照顾一下你的小崔妹妹吗?她可担心她的欧巴了……”

“亲爱的……”林巍笑着。

“我算是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叫我亲爱的了。”牟贤敏翻了个白眼,却双手轻轻捧着他的脸,踮起脚尖。

几分钟后,她才微微张开着嘴巴,呼呼的喘着气,紧紧抱着林巍,看着他,轻声道:“我爱你。”

“嗯。”

“嗯?”

“我也爱你。”

牟贤敏这才笑着又亲了他一口,松开手后,有些羞恼的瞥他一眼,整理着衣服,随后道:“看来你在里头过的还不错……也是,好歹是个黑帮老大呢,我杞人忧天算什么事儿……”

她整理好衣服,再次抱了抱他,随后深呼吸,站直了身体,表情严肃:“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带你回家,亲爱的……也要坚持住。”

“嗯,我相信你。”林巍笑着,语气放松:“要是连我家的贤敏姐都不能信,我还能指望谁呀?”

“知道了……”

她都已经走到了门边,手都放在了把手上,可看着林巍,却又不由折回来,用力的又抱抱他,亲亲他。

“保重。”

“嗯,你也是,别太辛苦。”

“怎么可能不辛苦呢?”

牟贤敏笑了一声,拉开了门,站在门口,一时迈不出脚步,直到几秒后,她对着林巍重重点头,而后,干净利落的转身离去。

林巍微笑着目送她离开。

所长亲自找人将母女二人隐蔽带走,随后才和林巍单独相处。

他对林巍握了握手,聊了几句,而后看了看时间:“快晚饭的时间了,我们这儿下午吃饭很早……您晚上想吃什么?

我们看守所不能点外卖,但是可以加餐——一般来说也就是自己花钱多加个肉啊汤啊的,但您想吃什么,可以提前和狱警打招呼,就按照公事公办的标准,合理收费的。

牟小姐给您在监狱充了钱,并嘱咐说用完了随时会给您充,您想买东西的时候,直接用自己囚服上的编号就行,我们都是按这个算的。

要是有什么想要的个人物品,饮料零食之类的,也可以和狱警说,狱警会提前联系好商店的人……我会尽可能在公事公办的标准上,给您便利,请您理解。”

所长说话时情真意切,满脸难意,林巍自然也是投桃报李的人,只看他热情的笑着,单手握着所长的手:“能有您这样公正的所长,犯人怎能不洗心革面?

这次事情结束,若是有机会,我会以私人名义向您的看守所捐款,改善一下设施,希望能让如此优秀的工作人员和您这样的所长,能够有效的投入工作。”

这话一出,原本只是为了不被卷入斗争才赔笑脸的所长,登时笑容更盛几分。

甭管林巍之后还能不能出来,他兜里的钱是可是一直都有的……

“您客气了,也希望您能体谅我们工作的难处,如果有什么看守所需要改进的,不满的地方,也请随时向我举报说明。”

俩人再次客套几句,走出办公室,林巍却依旧要求狱警给他带着手铐才离开了这办公区域,回到犯人区再解开。

当林巍被狱警牵引着走到大大的操场,看着高墙之外那四方的天空,远处穿着囚服的人们,在发现他的时候,便交头接耳着,有人关注,有人跃跃欲试,也有人……

目光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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