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舟冰冷的唇下,是陆云挽的脉搏。
他缓缓闭眼吻在这里,耐心用嘴唇感受着血液与生命的存在。
人类的皮肤柔软而温暖。
对于刚才彻底觉醒了顶级人鱼血统的楚玄舟来说,更是脆弱的不可思议。
他甚至不敢用力。
摄政王大人常年戴着手套,这片几乎从来都没有见过光的皮肤,白的如同新造出来的纸张,青紫色的血管也清晰可见。
手腕上细长的伤疤,看上去刺眼极了。
少年小心翼翼地捧着陆云挽的手腕,他的唇缓缓从那道细长疤痕上滑过。
楚玄舟记得,自己曾经在陆云挽的肩膀上咬出一个血洞,那一次摄政王并没有处理伤口,而是将疤痕形容成了他送自己的礼物。
……那么陆云挽手腕上的这一道伤疤呢?
楚玄舟不禁怀疑起来:陆云挽手腕上的伤疤是谁留下的,对他又有什么意义?
在不知不觉中,生存不再是楚玄舟人生中的唯一命题。
他开始想要探究陆云挽的一切。
沧芮星只有一颗人造卫星,此时正孤独的窗外闪着银光。
在星光的浅照下,人鱼终于忍不住露出利齿,小心翼翼地从伤疤上啃咬了过去。
不多时,新生的红色印记便遮住了那道疤痕。
银发人鱼轻轻地笑了起来,如看艺术品般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他心满意足地拥着人类,陷入了沉睡。
……
自从穿书之后,每天都有一大堆工作等待着身为摄政王的陆云挽处理。
除此之外他还要在闲暇时间学习、模仿原主,简直废寝忘食,没睡过几个整觉。
昏迷的这一次,是陆云挽这几个月来休息的最好的三天。
但他也并不是什么梦都没做。
比如说,陆云挽在「梦里」模模糊糊的看到了摄政王的过去:
原主十五岁的时候,本星系的中级军校开始招生。
彼时的他完全不清楚「机甲」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原主报名只是想要获得免费去其它星球游览的机会而已。
没有想到就在入校前体检的时候,人们发现他的精神力竟然达到了满值!
从此原主便被这所军校重点培养,直到四年后成为全星系第一个通过考核、进入帝国军校的毕业生。
那时的他风光无两、满身傲气……
被灰色花岗岩覆盖的荒凉星球训练场上,刚才爆发过一场鏖战。
三四架机甲冒着青烟倒在了地上,驾驶者们也被逃生装置弹射了出来,正狼狈地半跪在地上。
这几架机甲的中间,矗立着一架黑色的训练机。
几秒钟后舱门打开,身着训练服的少年直接从两米高处跳了下来,径直奔着最前方的人而去。
刚才从围攻中突出重围的他,精神核里一阵阵的泛着刺痛,但是少年并不在意。
他的黑发稍显凌乱,甚至于衣服上也沾了一点灰,但是眼神却亮的吓人。
“陆云挽你要做什么?!”有人大声叫到,“你疯了吗?这只是一场训练!”
“我知道。”少年背对着他摆了摆手,笑着缓缓停了下来。
“抱歉了。”他低头对眼前的人说,语气格外真诚。
但陆云挽看到——原主虽然嘴里面说着「抱歉」,实际上表情却傲的要死,他完完全全没有一点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的感觉,更不会不好意思。
半跪在原主对面的人侧身想要躲避,但却被他拽住了衣领。
对方摇着牙移开了视线。
原主慢慢地伸出手去,将挂在对方身上那枚象征身份的蓝色勋章摘了下来。
“真好看。”
他仔细端详了几下,就毫不客气地将勋章佩在了自己的胸前。
——从此之后所有看到它的人都会知道,这枚勋章的主人是陆云挽的手下败将。
人鱼贵族被人类夺走勋章:这种事情之前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多谢了,公爵大人。”原主笑着退了回去。
……公爵?
陆云挽终于看清楚了,原来这个刚才成为原主手下败将的人,就是帝国的公爵裴含霁!
和生来就有爵位的裴含霁不一样,那个时候原主还只是帝国军校中名不见经传的下等星人类。
可是他不但不给公爵面子,甚至于还羞辱了对方。
此时原主的语气、动作都克制而优雅,但是行为却狂妄的吓人。
陆云挽意识到……或许并不是从成为摄政王,或者是执掌权力的那一天开始。
但自始至终,原主都从来没有像这个世界的其它人类一样,将自己当做蝼蚁。
——
看完这一幕之后,陆云挽的心间忽然传来一阵悸痛,不远处监测生命体征的仪器也闪起了橙光。
他下意识伸出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停顿好久陌生的痛感才渐渐消失。
几分钟后,陆云挽慢慢睁开了眼睛。
一束光穿过厚重的天鹅绒窗帘的缝隙洒在了床边,他下意识眯了眯眼睛,等适应之后才随手开启光脑,习惯性地接收消息。
“今天是二十四日?”
看到光脑上的时间和堆积常山的消息,陆云挽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昏睡了整整四天时间?!
卧槽!
要完蛋。
原主成为摄政王后,一直完完全全将权力握在自己的手里,说他是独裁专制也完全不过分。
虽然身为「脆弱」的人类,他似乎经常受伤或是生病。
但哪是刚才死里逃生一回,还不能下病床,他都要坚持不懈地向全帝国发号施令,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摄政王用自己的行动,时时刻刻的提醒着所有人:这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可是这一次,陆云挽竟然旷工了整整四天!
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当下就凉了半截。
陆云挽以原主的人格担保,这一次自己绝对惹上了大麻烦。
……
沧芮星摄政王府邸的会客厅四壁皆黑,地毯则是罂粟花的颜色,看上去有一点压抑。
这和崇尚深蓝的帝国格格不入。
此刻会客厅里的大小十几张沙发上坐满了人,和以往有些不一样的是,今天坐在这里的并不是摄政王的心腹,而是帝国贵族一派的代表。
他们是来这里找事的。
“艾忒温少将,我们真的只是想要见摄政王大人一面,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其中一位女性贵族放下咖啡杯说,“已经等待三个小时了,摄政王大人怎么还是没有答复?”
“是啊,”窗边的人故作怀疑的说,“艾忒温少将该不会忘记通知了吧?”
“或者您告诉我们他现在在哪里。”
会客厅里不少人都应和了起来,而陆云挽的手下也有了反应。
“当然没有,摄政王大人他只是……稍稍有些忙,暂时抽不开空而已。”名叫艾忒温的金发少年说。
他是原主的心腹,之前一直在调查太后死亡案。
任务结束后回归本职,驻守边缘星系,直到这回陆云挽出事,才重新回到沧芮星。
“可是……”
人鱼们对视一眼打算追问,却在这个时候被陆斯容打断了。
“我们都说了多少遍了,摄政王大人有事!”陆斯容非常不耐烦的说,“怎么?难道说你们觉得自己比他的正经事还重要?”
房间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虽然陆云挽的情况尚不可知,但显然依旧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家人。
就在这个时候,会客厅的角落传来一声陶瓷撞击桌面的轻响。
一个人鱼眯了眯墨绿色的眼眸,将茶盏放在了桌上:“陆先生不要生气,大家只是担心摄政王大人而已。”
“摄政王大人已经四天没有露面了,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忙,还是……身体不适呢?”他故意拖长了声音,有些暧昧地问。
有了这句话,会客厅里当下热闹了起来,所有人都热情地「关心」起了陆云挽的身体。
三十多个官员挤满了起居室,一时半会间艾忒温也有点难以招架,陆斯容则被气了个半死。
陆云挽刚走到会客厅外,就听到了嘈杂的谈话,与一阵熟悉的声音。
是裴照安。
……就连传说中不离开首都星的他都来沧芮星了?
陆云挽的手下在他面前向来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句话。
在他的印象中,会客厅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热闹过。
但陆云挽并不着急进去,而是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向了会客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嘈杂的声音渐渐落下他终于开口:“怎么之前不知道,裴先生这么关心我?”
陆云挽话音一落,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朝门口望了过去。
下一秒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这是摄政王大人?!
站在门边的陆云挽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厚重的披风,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
他刚才从昏迷中醒来,就穿过走廊来到了会客厅,还没有来得及换衣服。
长至拖地的黑色睡袍松垮地挂在陆云挽的身上,只有腰部忽然收紧,勒出了一道不可思议的弧度。
陆云挽的腰极细,好像稍稍用力就能掰断似的。
他斜倚在门外,表情慵懒地看向众人。
角落里的裴照安目光一晦涩。
此时摄政王大人看似轻松随意,实际上……陆云挽简直尬翻了!
他的大脑里传来一阵嗡响。
——着急出来看一眼的陆云挽,真的没有想到沧芮星今天竟然来了这么多人!
啊啊啊谁能放我回去换一身衣服啊?
还好,陆云挽向来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
秉承着自己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的观点,他硬是咬着牙忍了下来。
帝国流行饮酒,摄政王府邸也和别处一样常备着冰酒。
不多时,坐在角落的裴照安忽然端着冰酒杯站了起来。
他缓步走到了陆云挽的身边,微微抬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您是帝国的摄政王,每一位臣民都应当关心您的身体。”
呸。
是关心我什么时候死才对吧。
陆云挽默默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接着突然化羞耻为演技——
他身体突然向前倾,将唇贴在了冰冷的玻璃杯上。
人类温热的气息在刹那间将裴照安的手指缠绕,他的胳膊也随之颤了一下,差点就将手里的玻璃杯丢了下去。
暗红色的酒液滑过玻璃杯,缓慢淌进了陆云挽的口腔。
他垂着眼眸,看上去分外认真。
“你……”裴照安一张口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
“裴先生,您的手怎么了?”喝完小半杯,陆云挽终于抬起了头直接将裴照安戳穿。
俗话说的好,酒壮怂人胆。
更何况陆云挽这个人,从小到大都胆大包天。
空腹喝完这小半杯酒后,微醺的陆云挽更是直白了起来。
裴照安立刻将视线转移,他并没有回答陆云挽的问题而是说:“方才陆斯容先生说您在做正事……不知道摄政王大人的正事究竟是什么?”
正事?
没有和陆斯容串供过的陆云挽缓缓垂下眼眸,一点一点的笑了起来,似乎在嘲笑对方的问题过分愚蠢。
实际上陆云挽也想问……自己穿成这样,能做什么正事啊?!
口腔中酒液的苦香在不断地蔓延着,像是小针一下下戳刺着陆云挽的神经。
会客厅里的所有人都在看他。
陆云挽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这个答案都能迅速通过这些政敌传遍整个星际。
怦怦,怦怦。
陆云挽仿佛能够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余光看到——走廊的另一边,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楚玄舟!
发现陆云挽不在病床上后,他便穿过走廊找了过来。
在看到楚玄舟的那一刹那,陆云挽的心中立刻就有了答案。
他没有回答裴照安的问题,而是转身向楚玄舟看去:“殿下,过来。”
楚玄舟顿了一下,走到了陆云挽的身边。
猩红色的地毯将一切声音吞没,陆云挽在这个时候抬头冁然而笑。
在床上睡了整整四天,他的声音变得比往常更加沙哑,但传到众人耳边,却是难以言喻的性感。
陆云挽伸出手指,将裴照安的手与玻璃杯一点点拨了开来。
随着砰的一声脆响,玻璃杯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陆云挽看着眼前人墨绿色的眼眸说:“和殿下一起做正经事,您说呢?”
会客厅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裴照安停顿了一下,他下意识俯身去捡那只杯子。
就在这个时候,陆云挽忽然靠近楚玄舟,并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音量在楚玄舟的耳边说:“殿下,帮我。”
他的声音像一把匕首,朝着楚玄舟的心脏剜了下去。
“告诉他,我们都做了什么「正经事」。”
作者有话说:
陆云挽:不会的题就给别人做XD;
楚玄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