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天气没有立刻回暖,温度依旧很低。
拍完节目又赶了个访谈,宁恪没休息好,缺觉缺的厉害,第二天睡到中午才起来。
她趿着拖鞋下楼,进厨房拿了瓶酸奶,被卢姐叫住了:“宁小姐,空腹怎么能喝冷的呢!我给你热个牛奶。”
卢姐嘴上絮叨,动作却麻利,很快就拿了烫好的牛奶出来:“本来想问问你吃不吃早餐的,但是阿致说你累了要休息,我就没叫你。”
“哦,多睡了会,”宁恪仰头喝了半瓶牛奶,又问,“她出去了?”
卢姐看了眼时间:“回老宅去了,好像说老先生不太舒服。这个点还不回来,估计不在家吃午饭了。”
宁恪本打算出去吃,但不想她白忙活一场:“我在家吃了饭再出门。”
卢姐笑:“那敢情好!”
饭后,宁恪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她在玄关处戴围巾,卢姐端了洗干净的草莓出来:“吃点水果再走呗?”
宁恪回头看了一眼,摇头:“不想吃。我出去了。”
“不喜欢啊…”卢姐听见关门的声音,自言自语了一句,“那阿致还说她最喜欢吃草莓了…”
-
“宁可可,这边!”
宁恪才下车,就听见林蕴叫她的声音,她戴好帽子和墨镜,朝那边走过去。
陶止呵着白气:“大明星,你可真难约啊。”
宁恪不客气地回击:“陶医生,你这么闲怎么济世救人啊?”
林蕴:“好了好了,看在我和陶止在寒风中等你半个小时的份上,别怼他了。”
宁恪白了陶止一眼:“谁叫他总挑我的刺,成天就知道欺负我。”
陶止哭笑不得:“我哪敢啊?”
宁恪:“不敢最好。”
林蕴是听惯了两人斗嘴的,赶紧岔开话题:“下午逛一会,晚上要不要一起看个电影?最近上了个片子不错的,可可你知道吧,是章导拍的片子。”
宁恪:“知道。我本来也打算看的。”
陶止对此没意见:“我都可以。”
他稍落后她们半步,很绅士地帮两位女士提着购物袋。
前两期节目的数据太好,为了感谢自家闺蜜的大力支持,林蕴一早就说了今天逛街她买单,宁恪也没跟她客气,只是看中的东西不多,她选了一顶奶白色的帽子。
林蕴倒是兴致满满,非要送她鞋。宁恪这才多了点购物欲,前前后后试了几双,对着镜子转了转圈。
陶止在一旁对林蕴说:“你还是了解她。”
“那当然啦,”林蕴懒洋洋地笑,“都知道我们大小姐不爱别的,最爱高跟鞋。我当然要投其所好了。”
陶止笑着嗯了声:“是我快忘了她喜欢什么了。”
林蕴:“这次不打算走了?”
陶止摇头:“不走了,走了太久了。过几天就到明川一院实习,等夏天正式入职。”
林蕴:“陶止…”
“阿蕴,”陶止忽然打断她,“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做医生吗?”
林蕴:“不知道。”
陶止却不再往下说了:“过去看看她选好没。”
林蕴也没问,过去给宁恪挑款,一双黑色及膝长靴,一双银色镶钻尖头高跟鞋,都挺好看,还挺难选。
宁恪还纠结着,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宁恪。”
一抬头,她看见了颜云致。这人穿着烟灰色长大衣,白色高领毛衣,长发低低束在脑后,本来衣服颜色就素净,她最近气色谈不上好,整个人有种素淡的冷清。
林蕴先回过头打招呼:“阿致姐。”
陶止也跟着打招呼,是一样的叫法:“阿致姐。”
颜云致朝他们笑了笑,目光在陶止身上多停了两秒,嗓音温润细腻:“你们好。”
宁恪:“怎么过来这边了?”
颜云致走到宁恪面前才停下:“过来买点东西,在自动扶梯上看到你们就过来了。”
宁恪嗯了声,她一边换回自己的靴子一边问:“爷爷还好么?”
颜云致说没事:“早上起来头晕,医生到家里看过了,说没大问题。”
宁恪点头,说知道了。
颜云致在看她挑出来的两双鞋子:“喜欢哪双?我送你。”
“不用,”宁恪立刻摇头,“都不是很喜欢。不买了,走吧。”
林蕴惊讶地睁大眼睛,想说什么又忍住了:“那好吧,走吧。”
从店里出来,颜云致问:“我要去给爷爷挑杯子,一起到楼下看看吗?”
宁恪知道颜爷爷喜欢喝茶,家里也收集了不少瓷杯,她记得颜爷爷喜欢喝茶,思索片刻后点头:“去吧。”
林蕴和陶止也没多说,跟着一起过去。
商场一楼有不少卖茶具的老字号,她们走走停停看了许多家。最后颜云致停在一家古玩店,也选中了两款。她跟老板谈些有的没的,宁恪站在路边等她,林蕴到旁边接了个工作电话,陶止被宁恪打发着去买两杯咖啡。
宁恪看着天边洁白的飞机线发呆,听到她的脚步声才回头问:“买好了?”
颜云致走到她身边:“选好了,等会叫老板送过去。我今天不回那边了。”
宁恪想起今晚还有安排:“我们等会去看场电影,等下你先…”
颜云致偏过头听着她说话,她伸出手,轻轻揽住了宁恪的肩膀。
宁恪:“嗯?”
颜云致:“我有点累了。”
说完她的手确实压了些力度下来,像需要靠着人才能借点力站稳一样。
宁恪知道最近上节目多了对她而言是个负担,想了想还是没把她的手拨开,只说了句:“身体不好就不要出来到处跑。”
颜云致:“我知道。等下我去谢医生的诊所。”
宁恪:“…去做什么?”
颜云致:“定期检查。”
宁恪哦了声,没再说什么。
她垂着眼,眼睫轻轻扑闪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远处,隔了些人。
陶止端着热咖啡,站在原地不动。
林蕴讲完电话回来,看见他还纳闷:“站在这里做什么?”
“没什么,”陶止朝她笑了笑,“过去吧。”
颜云致还把手搭在宁恪肩膀上,不仅这样,手掌还似拢了下,像她把往自己这边带一下。
这动作有点别扭的亲近。宁恪忍了一会实在受不了了,往后退了一步:“你要不要找个地方坐坐?”
“不用,”颜云致很自然地收回手,往旁边看了看,“他们也回来了。”
林蕴喝着热咖啡:“阿致姐,你要的卡布奇诺没了哦。”
陶止把那杯递给宁恪:“你的青提拿铁。”
宁恪没接:“不用,我先回去了。你帮我解决吧。”
“不看电影了?”
“她没开车,还要去个地方。我送她。”
宁恪没对好友多解释,对颜云致说:“走吧。我开车了。”
颜云致笑了笑,她稍偏过头,依旧是一副温润体弱的模样,目光落在陶止手上那杯拿铁。她轻声说:“你们玩得开心。”
宁恪的车就停在路边。
很快,车辆发动,她们走了。
林蕴喝着咖啡叹气:“好不容易把宁可可约出来一趟,又走了。咱们大明星真是太忙了。”
陶止捧着热咖啡,站在原地没动。
一向俊朗温润的男孩,眼睛里的光暗了下去:“她不是太忙。只是,越走越远了。”
他看着那辆车消失在街头。
先前跟林蕴没说完的话,又浮了上来。
他选择做医生…是他答应宁恪的。
那时宁恪父母空难去世,家里老人听到噩耗一病不起,宁恪每晚都守在病床前,却也无能为力。
他那时候回了老家,等半个月后回来到医院看见宁恪人都瘦了半圈。可他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轻声对她说,我去做医生好了。
也许这样…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他就不会再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哭泣而无能为力。
可是现在看来…她不需要了。
也许人生是没什么先来后到的。
就算…出现的更早也没什么用的。
那些旧时光里的承诺,他没忘。
宁恪忘了。
-
这次是宁恪开车。
先前都是颜云致开车载她,这次宁恪没让她开,坚持要自己开车。
颜云致报了个地址:“知道怎么走吗?”
宁恪嗯了声:“知道。”
她似乎来过这边,没开导航也开的很顺畅。
只是中途车熄火了一次,宁恪下车检查,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她很快又上车。
只是不太自在的,又回头看了一眼。
颜云致:“怎么了?”
宁恪摇摇头:“刚才下车,好像有人在拍照,不知道是不是狗仔。”
颜云致:“要不要停车下去看看?”
宁恪:“不用…可能是我的错觉。”
颜云致约的是常规检查,毕竟医生不能随时携带设备上门检查,所以她定期会过来诊所一次。
车停下,颜云致说:“你要不要先回家?”
宁恪默了两秒:“今天没什么事。我不急着回。”
颜云致颇有些意外地看着她:“那我抓紧时间。”
宁恪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她把车停好,一手提着包,在路边走了几圈,等到无聊了才进诊所,正好遇见谢医生。
谢医生挑了下眉:“宁小姐,你今天也一起过来了吗?”
宁恪:“她没开车。我送她。”
谢医生推了推眼镜:“难怪颜小姐一进来就说要我抓紧时间。我先进去了,有事可以问我的助手,宋医生。”
他点到的宋医生看起来三十出头,扎着低马尾,闻声抬起头:“你好。”
宁恪朝她一点头:“你好。”
宋医生看着她,忽然说:“我见过你吧?”
宁恪笑了笑:“你记错了。”
宋医生:“哦……可能是我记错了。不好意思啊。”
宁恪摇头:“没事。”
宋医生为人热情,给她倒了红茶,坐下来跟她聊天:“颜小姐也有段时间没来了,本来是请她年后立刻过来的,她说有工作安排,走不开。”
宁恪看着茶杯上下浮沉的茶叶,目光没有焦点:“她一般多久来一次?”
宋医生想了想:“不固定。她跟谢医生认识好多年了,不过她中间出国好多年了。两年前才回国的。说句不该说的,本来我还以为她在国外调理身体会调理的更好呢,没想到还是这么…哎。”
宁恪没说话。
搭在茶杯上的手指悄无声息收紧了。
宋医生还在闲聊些有的没的,她的思绪却悄无声息飘远了。
她想起那一天。
隔了许多年,她再次见到颜云致。
这个许多年不见的人,依旧是一副病弱清瘦模样,在国外那么多年……也没见她过得多好。
那是下雪天。
宁恪很清楚地记着自己推开包厢的门进去,站在窗边的人回过头来,朝她一笑,脸颊似乎比雪色暖不了几分,温声细语地说:“宁恪,你好。”
那么礼貌客气的说法。
是成年人之间最常说的问候语。不动声色的疏远感。
宁恪站在原地。
那一瞬间所有的话都没说出口。
放下故国千山万水,她怎么能…过成这样呢。
宁恪冷着脸不说话,听着伯父跟颜爷爷客套,听着伯父跟颜云致说话,直到点到她的名,她才抬起头,淡淡点了下头,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宋医生看她出神,叫了她一声:“宁小姐?”
“嗯……”宁恪回过神,“她最近有点累,容易没精神,要怎么照顾?”
宋医生:“她的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哦。”
宁恪:“……我知道病人的病情是隐私不能说的,你当我没问吧。”
她不会去问,更不会窥探颜云致的隐私。
宁恪偏过头,一副无心追问的样子。
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开了,传来一阵不太清楚的谈话声,大概是谢医生在叮嘱什么。
宋医生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啊?对家人可以说的啊。”
宁恪站起来:“没事。我不问了。”
这边聊天才结束,那边检查也做完了。
颜云致跟谢医生一起走出来,她朝宁恪笑了笑:“久等了。”
宁恪说了声没事。
她先一步下楼,走在前面:“我去开车。”
谢医生送颜云致下楼,跟她聊着天:“最近别太忙碌了,控制一下工作强度。过半个月你再抽时间过来一下。”
颜云致点头:“好。”
谢医生看到路边发动的车,尾灯的光透过冬夜的浓雾形成两条长长的光柱:“这是她第一次陪你过来啊。”
颜云致没说话,低头笑了笑。
路边。
宁恪看着那个人低下头,在路灯下轻轻一笑。
她看着这路灯这条路,握着方向盘的指尖悄悄收拢了。
某些零碎的回忆涌入,像冬夜的雾,冷冽又刺骨。
谢医生一路把颜云致送到车边,才笑着对她们挥了挥手,往回走。
宁恪一边开车,一边透着后视镜看这栋雾里的小楼。
小楼里。
宋医生忽然一个恍然:“我想起来了,我真的见过这位宁小姐!”
旁边的护士打趣她:“才想起来啊!她可是大明星啊!”
宁恪刚才一进来,她就认出来了,甚至想冲上去求个签名呢。但她们这种高端私人医院的医护人员学历高,收入不菲,自然不会去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宋医生摇头:“不对不对不对,不是在电视上看见的,是见过她本人。我记得一年多前颜小姐因为晕机还是什么原因,严重到住院。这位宁小姐就过来,站在前台这里跟我说话。然后她接了个电话,是颜小姐打给她的,问是不是家里的阿姨说了住院的事,还说如果她工作忙的话,就不用过来了。”
小护士听愣了:“啊?然后呢?”
宋医生也露出不解的神色:“然后啊,她就真的站在病房门口,站了好一会,没进去就走了。”
“来都来了,还不进去?”
“是啊,我当时还在想,这人好奇怪呢……”
“只能说,有钱人的事情搞不懂。”
“叮叮叮。”
小护士还想八卦点什么,但忙碌的电话铃声响起,谁都没空再去闲聊了。
-
“叮叮。”
电话铃声响起来,颜云致接了电话。
是卢姐打过来,问她回不回家吃晚饭。
颜云致嗯了声:“我们回来吃饭,要再晚点。”
卢姐:“你跟宁小姐两个人啊?”
颜云致嗯了声:“对。”
她挂了电话,偏过头看正在开车的宁恪:“饿了么?”
“还好,”宁恪盯着前方,她似乎情绪不高,不太想说话。
颜云致怕吵着她开车,也没再多聊什么。
宁恪把车开得稳,比自己开车要慢得多。路程也远,到家时都快八点半了。
车开到别墅大门外,她停下来。
车里开着暖气,车窗也关着,暖闷闷的,实在很催眠。
她发现颜云致睡着了,靠着座位,朝着窗户,清丽的眉宇间有难掩的疲倦。
宁恪没叫她。
车熄了火,宁恪坐着没动,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宁恪侧过身去,忍不住凑过去看她。
正浅浅入睡的人,乌黑浓密的发丝半遮住她的脸颊,素白柔和的侧脸若隐若现。宁恪下意识想把她的发丝拨开,手指差一点点要落下去,又停在了半空。
是不是已经很累了?
那…为什么要答应上节目,这么辛苦。
宁恪知道她并不能适应娱乐圈的工作强度,节目才拍了两期,要不……叫她中途退出吧?
这个想法冒了出来,宁恪决定要跟林蕴提这件事。
她的目光下落。
落在颜云致少了几分血色的唇瓣上。
沉睡中的睡美人。
温和冷清,美丽易碎。
某种说不出来的情绪涌上心头,她的心像被人捏了一把,闷闷的,酸涩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宁恪盯着她失了血色的唇瓣。
她无法理解更无法说出那种情绪,心里的烦闷感更重。
宁恪低下头,鬼迷心窍似的,缓缓靠近颜云致,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宁恪听见了自己喧闹的…心跳。
只要低头。就能亲到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