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放为本来不想这么早起床,但是顾及到这还在宿舍,他没准会被宿管逮到,还是不情不愿地爬了起来。
爬起来后,又慢悠悠地找衣服穿。
他没有同一套衣服连续穿过一天以上的习惯,鹿行吟比他矮半个头,要找到他能穿的不容易。好在是冬天,顾放为找了半天之后,终于在阳台相中一件鹿行吟的羊毛外套和小风衣,鹿行吟上周放假时穿的那套。
他是衣服架子,什么风格都能驾驭,不过他记得鹿行吟穿着一套的样子,漂亮又乖巧的模样,世家里养出的贵气的小少爷,再好也不过这样了。
他穿着这一身去教室,立刻就有人吹口哨:“校花今天真漂亮!”
“校花你是不是偷了鹿行吟的衣服!”
“不仅偷衣服,我还偷人呢。”顾放为眨眨眼,“昨晚我和小计算器一起睡的,单人宿舍就是舒服,玩到多晚宿管也不查。”
鹿行吟从课桌上抬起头,看到顾放为的样子,也没忍住勾唇一笑。
学院风的衣服,顾放为穿起来还真就一本正经,和他平时风格不一样。青墨平时要穿校服,顾放为虽然人经常不在学校,倒是老老实实遵守着这个规则。
鹿行吟曾经以为顾放为会是那种名牌满身的精致BOY,不过到现在为止,他在顾放为家中发现的价值最高的东西只有那一盒红丝绒玫瑰与桦树香气的香水。沙发布面半旧,顾放为在家里塞了大量的平价T恤和工装外套,平时开着暖气穿T恤,做机器人的时候换他那件沾满了烧焦塑料味道的工装外套,睡觉时换上棉T。连那个茶几边的巨型猫窝,毯子和枕头都是半旧的。
但不管顾放为怎么穿,人在哪里,他身上那种自由散漫又骄傲的气质,永远能让他被人从人群中区分出来。
早上两节课是语文。他们的语文老师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严肃女老师,看这一帮孩子完全坐不住的样子,也笑着懒得上课了,早自习下了之后过来宣布:“刚好下下篇课文是雨果选段,这两节课先给你们放一下歌剧电影吧。”
全班欢呼雀跃。
于是27班又组了团,一个个吃完早饭后又去逛了小卖部准备买零食。
幻灯片上放歌剧,窗帘四面拉上,班上一片昏暗。有不少人趁机换了座位,找到要好的朋友一起看。而孟从舟和蔡静搬着椅子去了教室最后,孟从舟很神奇地从裤兜里摸出来一个小型台灯,两个人亮着光,借曲娇的位置写作业。
而曲娇把座位搬到了前一排,和陈圆圆挤一个课桌。
“不是吧,你哪里来的这个东西?”陈圆圆回头一看两个学霸,惊呆了,“台灯都搞过来了!”
孟从舟有点不好意思,给他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中午午休偷着写,作业用的,不然午休的时候窗帘都拉上,看书伤眼睛。”
曲娇偷偷比大拇指:“你真强,我中午都是偷偷看言情小说。”
两边一起笑了。
27班不再像之前那样存在学习-不学习的鄙视链,这个链条和分界线突然消失了。学和不学之间不再存在什么明显的界限,或者无人再因为学或者不学去嘲笑什么人。
还有几个急着补进度的,也跟着搬了凳子来后面自习。想看电影的自觉补到前面座位上。
鹿行吟本来也在思索是看电影还是跟着去后排学习。他的语文成绩一直不上不下很平庸,倒不是基本语感和理解积累上有什么问题,是作文和基础题经常走歪或者掉进坑里,而又难以找寻一些成形的应试体系,比起理科更加吃天赋,让人捉摸不定。
语文这一科所学的东西,对他而言一直是有些奢侈的,不如说,高于日常用语的一切文字艺术本身,依然是他人生中不会刻意接触的东西。
他正在想着这件事,讲台前老师已经来了,教室灯“啪啪啪”一溜儿全关了,窗帘刷拉关上,教室里暗下来,一片寂静。随着屏幕画面亮起,所有人都自觉压低了声音,嗡嗡的一起沉入黑暗中,几乎听不见具体的字词。
鹿行吟歪头弯腰下去找自己找易清扬买的高考合集,打算提前直接刷一些物理高考题。还没拿出来,身后突然传来桌椅拖动的声音,顾放为起身把椅子挪了过来。
后门桌椅挤来挤去的,这张椅子从他的角度老是没办法完整地卡过墙面和桌角的夹角,顾放为在后边推了几次,放弃了,修长漂亮的手在桌面上一撑,踩着椅子摇摇晃晃地要跳下来。鹿行吟偏头看,顾放为整个人像是要站不稳地倒下来,下意识地伸手接了一下,顾放为却没拉他的手,只是顺势轻轻按着他的肩膀借力,跳下来站稳了,再将凳子拖到他身边。
玫瑰和桦树的香气靠近,鹿行吟左边是挤成一团的陈圆圆和曲娇,右边又被顾放为和他的凳子堵得严严实实,狭小的空间连转个身都难。
顾放为就这么自然而然、大大方方地坐下了,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盒巧克力,拿出来放在桌上,和他一起吃。黑暗中只有
“还学习吗,小计算器?”顾放为压低声音,侧过来往这边看了看,看见了他刚拿出来的、崭新的高考模拟题,“今天反正要放假,留一天时间给自己放松吧。少一天不要紧。”
其实这是个哄人的理论,他没有常人一样漫长得无法计数的时间可供挥霍,但鹿行吟停了下来,没有抬头看电影,而是注视顾放为的脸。
荧幕上的男人们在开山劈石中唱着雄浑的歌,悲壮而苍凉,全剧都是唱出来的,这帮孩子们一开始觉得奇怪,然而看进去之后,又渐渐从中体会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光影照射在顾放为脸上,和所有人一样,时而是白色,时而又变成幽微的蓝色。顾放为五官精致,棱角很明显,这么近地看他,能看见他长而漆黑的睫毛下投下一片阴影,显得人深邃神秘起来。
他认真地看着这个教室里窄小的屏幕。
“陪哥哥看这个。”顾放为轻声说,“下次哥哥带你去看真的。他们全球巡演,上一次来是七年前。你喜欢看这种吗?”
鹿行吟轻轻说:“以前没有看过。”
当然也说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
但他看得出来,顾放为很喜欢。
顾放为又向他倾靠过来,压低声音说:“好看的,你会喜欢。很热闹,你看过那个吗?”他提了一个闻名世界的剧本,“演出时演员会从观众席突然冒出来,比电影这么远远的看好玩多了。”
曲娇在旁边听见了,吐槽说:“校花你真是没有艺术细胞,别人看歌剧音乐剧都是欣赏艺术,你居然就冲着热闹?”
顾放为一双桃花眼挑起来:“就是爱热闹,就是这么肤浅,你管我。”
鹿行吟哂笑不语。
他本来以为顾放为搬着椅子跳过来,是为了趁机敲打他,顺着昨天跟他讲的事接着拉他入伙,但是没有。
顾放为好像真的就是来看电影的,只是觉得这样舒服,于是挨着他坐在了一起,顺理成章,不需要别的理由。
屏幕上的角色们在雨中高歌,复杂婉转的词句响在教室中,他看见顾放为专注地看着屏幕,不知道到了那个桥段,顾放为低声叽里呱啦地说了一段话。
说完后,他侧头过来,望着他浅浅地笑。
鹿行吟迷茫地看着他:“你在说英语吗?”
“法语,原版是法语,不过我们今天看的这个版本是英语。”顾放为低声说,“翻译过来是,人生最幸福的事,就是确信有人爱你,有人为你的现状而爱你,有人不问你是谁就爱你。这句话还有另外的版本,就是有人因为你是你而爱你。”
鹿行吟晶亮的眼眸注视着他,轻轻问:“你在说谁?”
顾放为看着他,眉眼弯弯,桃花眼底水润漂亮,唇角也勾起来:“没准是在说你呢,小计算器。会有人因为你是你而爱你的。”
鹿行吟怔住了。
他轻轻问:“那你呢?”
“我?”顾放为拨开一个金箔巧克力,随意散漫地将它喂进了鹿行吟的嘴里,笑着说,“不问我是谁,不知道我是顾放为的话,我就只是一个脾气不好、事多还自视甚高的普通人,没有人会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