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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你是云栖的父母官?”楼淮祀这下是真心惊讶,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梅老头。枯瘦焦黄,不像当官的,倒像街头替人写字赚笔头钱的穷书生。发稀不胜簪,勉强挽着个一小揪花白的髻,滑稽可笑似含心酸,身上衣旧手肘处贴着补丁,脚上鞋破后脚跟发毛前头脚破洞。长途赶道,灰满面尘满鬓,隐隐还有异味钻入鼻腔……这老头还不大讲究,几滴酒洒在胡须上,他拿手一擦,可惜地抹在了衣襟上。

楼淮祀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他的前襟上,脏得如同肉铺的揩刀布,油光透黑,也不知抹了多少脏污在上头。

梅老头见他神色怪异,回过味来,笑道:“这当官的又不是个个相同,有那光鲜的,自也有如老朽这般的糟老头。”

“倒也是,有肚满肠肥的,自也有两袖清风的。”楼淮祀笑,“只是,你这个父母官怎么成了阶下囚?”

梅县令笑起来:“年前大朝会,老朽有幸得了个面圣的机会……”

楼淮祀也笑:“果然是大罪啊,年前大朝会,你年后才到,梅老头,你这也忒目中无人了些。”

“老朽冤啊,大冤,但冤归冤,确也有罪,这不老朽自扛了枷,戴罪而行嘛。”

“哦?”

“小贵有所不知,云栖远啊,老朽是又坐船又爬山,带出来三双鞋,磨得只剩脚上这一双。再者时运不济,路上还遇到了劫道的,要不是老朽还偷藏了一块银,怕是要乞讨着上京喽。这紧赶慢赶的,年就过了。”

“委实凄惨。”楼淮祀大叹,“父母官不少见,如你这般惨的,倒是少见,你上京,怎连个仆从都不带?”

梅县令抠索道:“哪使得起仆从。”

旁边两个差役吃了点酒,有些醉,附和点头:“我们县衙,仆从就是差,差就是仆的。”

楼淮祀微睁着凤眼:“云栖这地方,穷成这样,怪道说是恶地。”

“这话不妥。”梅老头连忙摇手。

“哪里不妥?”楼淮祀反问。

“穷不假,你说恶地,老朽就不同意。”梅县令笑着道,“云栖美啊,美不胜收,你这晨起推窗,但见四野茫茫,薄雾如纱,飘飘渺渺有如仙境,穿梭其中,衣欲湿发结珠,似近非近,似远非远。江南水乡烟雨迷离,河道交织,小贵人却不见泽栖的水秀,民栖水上,以船为家,几里无旱道,唯有水路通达,其民皆通水性,如鱼自在沉浮……”

楼淮祀冷哼:“梅老头,听你吹得悦耳。几里无旱道,可见出行之不利,以船为家,可见民生之艰难,其民皆通水性,那里的水贼定然狡滑。”

梅县令也不生气:“诶,天有日夜、月有盈亏、 叶有正反,这事也有好坏嘛,哪有两头都占好的?”

楼淮祀没听他扯,笑道:“昼夜、盈归、正反、好坏,为世间之平衡之道,梅老头你嘴里说的,好处没占多少,坏处倒占了□□,风景奇丽有个屁用,眼饱肚不饱,活都活不了,余的都是空话。”

梅县令点点头:“小贵人这话倒是有理啊。”他瞄一眼不远处的姬冶,问道,“小贵人,那位贵公子是?”

楼淮祀随口应道:“我家姊夫。”

梅县令睨他:“小贵人这是糊弄了不是,老朽问的何尝是他与小郎君的关系啊?我观之气度,出身定是不凡啊,嘶……这眉宇间好似还点……之气隐隐缠绕。”

楼淮祀击掌:“梅老头的眼光果然毒啊。”他以手遮掩,低声道,“告与你知,他是悯王的私生子,也算得龙子龙孙。”

梅县令嘴角狠狠地抽了抽,也低声道:“这等皇家私密,小贵人告与我可是妥当?”

“无妨无妨。”楼淮祀笑道,“你误了大朝会,眼见乌纱不保,说不得要去牢里长住,能糟到哪去?”

“倒也是。”梅县令叹口气。

“我听闻去云栖当官,大都是贬斥的或无根基的,梅老头你这官话说得好,对京中人事又熟悉,原藉京中的?原先在哪处当官啊?”楼淮祀侧头想了想,“梅……梅?啊,我记起了,京中曾出过一个年半百的老状元,不知……”

“刚过不惑,哪里就到半百了?”梅县令笑驳,“这都是尘年旧事了,依小贵人的年纪应当不知。”

楼淮祀笑:“我就好听这些奇闻趣事,状元游游街从来风头无两,京中贵女胆大,最喜在放榜日聚到酒楼街集往新状元头上扔瓜果、扔帕子、扔饰物,有有幸,还能成就一对风流佳话,至于梅状元你……倒亦有‘佳话’,说吏部侍郎家有个胖闺女,腰如盘桶面如盘,性子还不好,仗着家世,一心想觅个才高八斗、面若潘安的佳婿,这左挑右拣的,愣是嫁不出去。后来不知是听了什么话本,就想来个榜下捉婿,放榜日早早就去酒楼,占了个好位子,一心等出状元公来扔个信物下去得个好丈夫,等了半日总算见得状元郎,这一个,侍郎千金气得拿脚直跺楼板,跺得酒楼欲塌,高头大马上骑着哪有什么如意郎,只有一个糟老头。侍郎千金绮梦稀碎,气不过,抄起案上脆瓜兜头就往状元郎扔了过去,这一扔,扔个正着,状元郎头上瓜烂肉溅,一头汁水果肉。哈哈哈……梅老头,真有此事? ”

梅县令老脸一红,看着捧腹大笑的楼淮祀,慢吞吞道:“是有此事,拙荆做事有些随性……但对老朽不离不弃,当得贤妻。”

楼淮祀的笑声戛然而止:“你你你……娶了侍郎千金?”.

梅县令乐道:“糟老头与肥悍女,虽成佳缘,旁人听着却不是佳话。”

“你岳丈官任吏部侍郎,女婿去了云栖这等不毛之地做县令。”

梅县令道:“岳丈为官清正,无徇私之心,老朽原先在羡州任官,犯了些些微的小错,任满去的云栖。”

楼淮祀兴致大缺:“这么说来,你是遇上动道的才误了大朝会?今上明君,定不会因此降罪于你,你你大可不必一路扛着枷锁。”

“误了就是误了,枷锁还是要扛一扛的。”梅县令笑。

楼淮祀看他,道:“你这个老头说你正,却又有歪,歪里又透着着奸,倒是有趣人。要是不弃,稍晚我们一道进城,我让小厮抬了你去,你这瘦驴扛你一路,蹄子都要磨破了。”

梅县令喜道:“那就多谢小贵人了。”又对两个差役,“如何,那香烧得可值?我卜得卦准不准?”

两个差役连连点头:“明府大才,明府说得是,但听明府吩咐。”

楼淮祀看个高点的差役怀里似揣着什么,现出方方正正的一点形来,故意伸出手试探。那差役神色剧变,往后一退,手按着腰间朴刀,就要拔刀出鞘。

“莫慌莫慌。”梅县令慌忙起身,诉那差役道:“你看你,粗莽、急躁,你不只生得手脚,口内还生着舌头,凡事要先动口,后动手,你这一言不出就拔刀的脾性几时能改改,还跟小贵人动手?跪下跪下。”

那差役有些不服气,却极听梅县令的话,一矮身就跪倒在了尘埃里。楼淮祀结结实实受了他一跪,边猜度着他怀中藏着何物,边牢牢盯着他的双目。

梅县令帮着求情道:“小贵人,我这个差人胆小,从落地就没见过如小贵人这般的尊贵人,举止不当,你是要抽他还是要打他?”

楼淮祀哼了一声,还是作罢:“既如此,我倒不好跟他这个莽夫计较。”

梅县令笑着抚须:“小贵人雅量。”

他们说话间,那头瘦驴溜踢踏着蹄子跑到路中间,矮个差役见了告声罪,小跑着去道中间牵驴。瘦驴却犯了倔,犟着驴脖子不肯走,还哦荷哦荷似在骂人。

差役有些急起来,生怕瘦驴挡道,下了点狠劲,惹得瘦驴生气,越发不肯走了。零星几个过路客纷纷掩嘴偷笑,连着楼淮祀等人都在笑。

热闹之际,城门方向疾好来几骑,看衣着皆是贵家子弟,打头的人金冠锦衣,随骑的小厮抱着一只凶相毕露的猞猁,一看便是出城游猎的架式。

这贵公子平素大许霸道惯了,见道中间差役与驴挡道,怒上心头,一鞭子就甩了过去。矮个差役听得鞭声,惊愕之下,反手接住长鞭,瞪视着来人。

贵公子没料到他竟敢接自己长鞭,怒不可遏,扔掉长鞭,边策马边取下长弓,回身张弓拉箭。

楼淮祀与姬冶顿时大怒,二人身边的暗卫齐齐出手。那马被飞蝗石击中,一声长嘶,立起身,将贵公子甩到在地,狂奔而去。姬冶的脾气一身臭,抢到贵公子身边,捡起长鞭,劈头劈脑就打了过去,边打边骂:“光天化日之下搭弓残害差役,简直目无王法,嚣张至此。”

楼淮祀则冷笑:“有些眼生,你谁啊?”

那贵公子抱着头面,倒在地上连翻带滚躲着如影随行的长鞭,与他一行的几人见姬冶凶狠,远远鼓噪,竟不敢上前拦阻。

“既没名姓,打死就地埋了如何?”楼淮祀笑嘻嘻提议,“我们为了埋灶,带了锄头来,挖个埋人的坑,不费吹灰之力。”

贵公子颤声道:“你们敢,你们又是什么名姓,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姬冶幼时少康健,攒了十几年的戾气,平日又苦苦压抑发作不得,趁着教训逛徒,手上没有留一丝的余劲:“哦,你是谁?”

贵公子杀猪似得惨嚎:“我我我……我爹爹是国舅,我祖父是国丈,你打了我,我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姬冶和楼淮祀不约而同看向满地爬的人脑猪头,国丈?皇后娘家?姬冶气得笑了,他外祖父家虽然家风有点歪,钻精裙带关系的,在外可不敢这么般目无法纪:“这么说,你姓王?我恰和王家人熟,却不曾见你。”

“冒充皇亲,罪加一等,死后埋便宜了他,活埋最合宜。”楼淮祀也道。

贵公子劈着嗓子嚎道:“我是齐淑妃的外甥,一圣上是我姑父……”

姬冶又是一鞭子下去:“从来只有皇后娘亲才称得国丈国舅,何时妃子的娘家也敢以皇家老丈人自居。”

“我姑姑……我姑姑正得厚宠,我姑父定会为我做主。”

姬冶冷笑:“是吗?那我就抽死你,看看你姑父会不会为你做主?”

楼淮祀嫌血糊啦嚓的,一不雅,二不解气,他们表兄弟,一个无法,一个无天,又凑到一块,更是不可收拾。

“不如绑了他,插了罪名牌,拿马拖到齐家门口 ,问问‘齐国舅’此事该当如何?”楼淮祀抚了一下贵公子的头,“也不知‘齐国舅’会不会跟齐淑妃好好哭诉,将圣上搬来当救兵。要是搬不来,将你活剐在在齐家大门口,要是搬来了,我们挨活剐?如何?有来有往公平无比。”

贵公子骇得瞪圆了双目,汗出如浆,竟是惧意盖过身上的鞭痛,四脚百骸都隐隐透着凉。

梅县令更是倒吸一口凉气,踱到边上偷偷看着楼淮祀。这小郎君生得秀美无双,貌如美玉,唇似朱涂,一对凤目如水中琉璃。出的主意却是坏到了脚底板,他这一路擒着人到齐家,齐家焉有活路,非搞得天子怒发雷霆,别说齐家倒血霉,宫中的淑妃都要受到牵连。

这小子可够坏的。

梅县令边犯嘀咕边暗忖:依附悯王的落魄楼家子之说,定是蒙骗人的,这般有恃无恐不留余地,非寻常人不可为,何况区区悯亲王的娈宠?再者,五王虽得上皇今上的宠信,行事洒脱无羁,可非仗势行恶之人,哪会纵容养得狡童胡作非为。

这个楼竞?看年岁,九成就是长公主与楼将军之子。

这便是了,这小子的靠山不但高、且多,太上皇,皇太后,皇帝、皇后,就连着悯王通通都是他的靠山,将齐家子当麻袋拖权当不得事。

真是……个又坏又好的臭小子啊。

梅县令揣透了楼淮祀的身份,又琢磨姬冶是何人。悯王私生子是假,皇家子孙应是真的,与楼二子年岁仿佛,私交又好,那就是今上三子……

梅县令越发笑得灿烂,与高个的差役道:“我们这香烧得好,烧得好啊,高香请来真佛,不亏不亏。”

高矮两差役对视一眼,没听懂。

卫家从来都是装鹌鹑的,乍见姬冶与楼淮祀二人逮着人说打就打,不留半分情面。一时之间竟都有些怔忡,随行的婆子眼见血沫飞溅、惨叫连天,忙将卫絮卫繁她们引见马车之中。

卫放看得眼热,他胆小,一人在外游荡鲜少与人冲突。既有不平事,又有姬冶和楼淮祀打头,偷半摸半上去踹了那贵公子几脚。

这几脚踹得他真是身心舒泰、意犹未尽、回味悠长,只恨不能再补几脚。与贵公子随行的几人也是欺软怕硬的,他们见楼淮祀与姬冶凶残,不敢出声,见卫放偷下黑脚 ,似有顾忌,纷纷拿眼瞪他。

姬冶察觉,一鞭挥过去:“谁给你们的狗胆,敢胡乱瞪人。”

这几人里头有一个较为机敏,见贵公子报出家门这二人非但无一丝顾忌,反怒火更炽,定是惹上惹不得的人物。这些人不过狐朋狗友,心中是无半点情意义气,你偷我一眼,我皱皱眉头,不消片刻骑上马夺路回城。

楼淮祀见他们惊散去,踹一记贵公子,笑道:“你这同伴去的倒快,将你独撇在这,可如何好?”

贵公子颤声问:“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楼淮祀笑着道:“阎王座前范无救、谢必安。”

卫放激动俊脸透着红,问道:“真要绑他去齐府?”

楼淮祀摇头:“怎能这般无礼?拖着才是。”

“我……我……”卫放两眼闪烁指指自己。

楼淮祀笑搂着他的肩:“卫兄,你先把你兄弟子妹平安送归家中,他们要是少了半根汗毛,国夫人要问责于我。”又指指梅县令,“还有梅老头,你将他也捎上。”

卫放很是不甘,这样的热闹他居然不能掺上一脚。

楼淮祀笑着道:“你老师不是让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闲事更是不要管。”

卫放憋气:“那楼兄?”

楼淮祀翻着眼皮:“我老师可不曾教我事要少做。”

卫放气结,郁郁垂头,扔下姐姐妹妹弟弟去闹事,他委实做不来,依依不舍道:“楼兄,过后你定要与我细说说。”

楼淮祀连忙应承:“一定一定。”

他与姬冶拿绳索将那贵公子的手一绑,不顾惨嚎求饶声,一前一后往城中去了,他们怕人死在半道,不能问责齐家,跑得并不快,饶是如此,那贵公子踉跄几步,拖在地上死猪一般 。

卫放失落地看了好几眼,记起楼淮祀的吩咐,正要上前招呼梅县令同行。岂料,那梅县令先他一步,快手快脚地牵过瘦驴,一拍驴屁股,催着两个差役道:“快快,快跟上。”

两个差役立马听令而行,迈腿便追。

卫放呆愣在那,看着他们三人一驴在官道上走得飞快,挠挠头暗想:这驴瘦得瘦巴巴的,跑得倒快,这才几息,跑了这么一大截出去。莫非是什么神驴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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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家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齐家在京中并不显眼,齐家家主齐祜,任职将作监,管管百工,修修宫墙,打打器皿,时不时也收收回扣,昧点钱财。姬央还是亲王时,齐家女因貌美贞静,被皇家选去赐为妾室,其时太子地位牢固风头无两,纵是女儿有幸嫁入皇家,齐祜也没做什么白日飞升的好梦,再说,不过妾,激不起什么水花。

白日睡多了终是有梦,太子被魏妃药去半条命,那是好一歹一阵。齐祜那老颗老心,随着先太子的康健,沉了又浮,浮了又沉,时不时就气喘胸闷似有心疾,药都不知吃了多少剂。

惹得众人都以为齐祜命不久矣,心疾难治啊,齐少监怕是活不长。等得齐家的药渣堆起小丘,先太子终是西归去,皇长孙又被闻家哄得晕了头,想要挟持皇帝造反夺取大位。

齐祜做梦都笑醒过来,自家女婿稳了,太子位要到手喽。齐祜的心疾不药而医,日日睡醒红光满面,生怕旁人看出,去官署时还往脸上扑点黄粉。

大喜还在后头,姬景元被疼爱的长孙刺了一剑,外伤加怒气卧床不起,生怕自己一个不慎药石无用,封了姬央为太子后,竟早早禅了位。

齐祜这回别说睡着能笑,坐着都笑立起来。齐家竟有这运道呢,寻常人家的妾是妾,皇帝的妾那是妃。

姬央还厚道,封齐氏为淑妃。

齐家喜出望外,皇帝对女儿还是很有恩宠,贵淑德贤,贵妃位空置,除却皇后,女儿便是后宫第一人了,莫嫌裙带关系不正,枕边风才是好风。不过,齐家没喜多久就惊觉,姬央冷硬的心肠,是个不认亲疏的,别说他们齐家。连姬央正经的老丈人王国丈都缩着头尾做人,日子过得比女婿当亲王时还难熬。王家一有出格之举,立马惹来皇帝的申斥,竖在那立威立德。

王皇后可不是空有尊位无有恩宠,她与姬央夫妻爱重,余者尽退一射之地,饶是如此,姬央还不顾妻子的脸面拿丈人开刀。

齐祜摸摸自己的脖子,自家福泽不比王家,王家都当缩头鸡了,自己要是蹿出头,先被捶烂的定是自家。

齐家这几年是本本分分、老老实实,架不住子孙这出了岔子。齐淑妃上有胞兄齐浩,在外任官,妻小皆带了去,夫妻二人只生养了一个儿子齐珠,溺爱非常。在外天高皇帝远,又纵容,惯得这个独子顽劣非常。

年前齐浩任满述职回京,一家人回想这几年风云变幻,感慨非常。齐浩离京时,姬央还是亲王呢,这一回来,就要三跪九叩称圣安了,有如身在梦中啊。

齐珠更是整个抖了起来,自己姑姑做了淑妃,姑父成皇帝,自己实打实的皇亲国戚,在京中大可横着走。他好游猎,大节下无事可做,纠结了一帮拍马屁的贵家子弟一道出城找猎,见官道上有人挡道,劈手就是一鞭,又恼贱民抓他长鞭,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就想一箭射死出口气。

区区贱民,死了就死了,值得什么?

“贱民”没死,他自己倒让人打得跟只血葫芦似得被绑在马后拉回来,出气多进气少,一条命去大半,眼见是黄泉路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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