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事从来成双,楼淮祀这边得蜊灰,卫繁那边马工终于把花树步摇做好,凤栖树,花树错落有致地满坠着薄薄的金叶片与虫金,无风尚且自动,莲步轻移间鬓间一片璀璨。
楼淮祀大喜过望,乐得直搓手,特地请了两班锣鼓、唢呐,还有栖州边民的竹节萧,这玩意十分狂紧,取一节竹子,打磨得光滑,再挖出深浅远近不一的坑洞,再拿另一根结实光滑的木棍用力去刮,节萧发出刺耳的聒噪声,吵得人不得不循声去看到底是啥玩意扰人清静。
这一班敲的,打的,刮的,护着流仙凤钗先在栖州城来去绕了好几圈,再由始一护送,不坐船,改走陆道,一路上两班乐人轮换着吹拉弹唱,这般大张旗鼓,悯南道道台都惊动。
虫金是何物?来去南北,在京外放,就没听过宝物名唤虫金的,还是栖州所产。栖州息壤所化,一听就是骗人的,虫子食金玉再化金,更是无稽之谈。但那花树凤钗是真的,大太阳一照,流光炫彩,再说,栖州这么招摇着送去禹京给皇后,料来也不敢造假。
悯南道道台翻来覆去想不明白,一来好几晚没睡好,在肚里把楼淮祀骂了个狗血淋头。这地方,以前精穷,来了个乳臭未干的小知州,搅混一池清水,什么石脂,什么虫金,全是稀罕未闻之物。
官员只在心里嘀咕,商人逐利,闻得风声纷纷盯牢所谓的流仙花树栖凤钗,只等禹京那边皇家有赞赏传出,他们便动身去栖州看个究竟。恶地怕什么?富贵险中求。有胆大的,看了送钗的队伍,便雇船抢先去往栖州。
始一牢记楼淮祀的吩咐,慢点不要紧,扬名才是紧要的事,闹得天下皆知才是上上之选,一路平安便好,一路不平安,那是大大好。走了一半路,果然遇到不知死活劫道的,始一杀了后,掏出楼淮祀给的所谓的锦囊妙计,将带出一坛石脂浇在盗匪身上,焚尸城前,又拿一贯钱分与小乞儿传唱:有息壤,坠人间,感帝恩,化栖城,流仙钗,神女护,贼心起,火自焚。
郓州一夜间,满场歌飞。郓州知府见事关送与皇后的流仙钗,姬景元在位时对这些神叨叨,自号祥瑞的溜须拍马的道道不大待见,新帝也没听说好听奉承话。郓州知府生怕摊上事,下令禁传流仙歌。
他不禁还好,越禁底下传得越欢,城门口那几个贼人尸身愣生生着了火可是有目共睹的。
始一护着钗,忍着耳朵生茧,足足花了小两月的时间才到禹京。进城还在城外休整了一番,沐浴净身换上光鲜的衣裳,隔日,两班乐伎一道开路。
禹京人居天子脚下,什么大世面没见过?外族使节来啊去的,长鼻子红头发生妖异相都不足为奇。不曾想拜倒在了节萧底下,那聒噪声,活跟人有人在耳边跟指甲刮门板似得,声响,还不悦耳,听后起一身鸡皮疙瘩,众人纷纷出门看看什么人在作怪,报官抓了去。
流仙钗入宫之时直引得万人空巷、满城驻足。
姬央与王皇后都被吓了一跳,楼淮祀早早写信来阐明原委。王皇后一来贤明,半点不介意为栖州百姓佩戴一支虫子外壳做的步摇凤钗,二来她一向疼爱楼淮祀,愿助一臂之力。三来,流仙钗引得君皇长宿中宫不肯离的香艳戏说,虽失庄重体面,偶尔为之,亦是夫妻之间的意趣。
王皇后为此还在宫中大宴命妇,头上就佩着流仙钗,长公主虽然暗恼自己这个当娘没从儿子那挥到一点的孝敬,还是推波助澜了一把,道:“闻虫金神仙之物,也只皇后娘娘相配。”
王皇后雍容一笑,举玉杯,道:“专美一人人鬓边非佳话,吾与万民共享之。”
此言一出,禹京整个沸腾开来。流仙钗吹得神乎其神,又确实异彩夺目,本以为会是皇家专有,天幸皇后贤德,放开与民间共与,何等的胸襟气度啊。
流仙钗从栖州到禹京一圈下来,栖州赢得利,皇家赢得名,皆大欢喜。
始一回程是风送船如箭,二十多天就回到了栖州,他回得快,却没快过有些首饰商。苦了马工,他面目烧毁,本就见不得,流仙花树栖凤钗偏偏又是出自于他手,哪怕他做不主,好些商户愣是找上马工,将他堵在了家里。府外长街又另辟了好几处屋宅当客栈,栖州城主街到处是咸鱼,有客栈酒肆这些人也不愿去住。
卫繁急得团团转,流仙钗这回是不愁卖,非但不愁卖,还供不应求,马工新制的一支绶带鸟尾步摇,已被几个商人炒到了天价。
禹京贵女如今是以插戴流仙钗为荣,偏偏寻遍全城都找不出一支来,管事腿都跑细了也没见哪家首饰铺里有卖的,各处市集,也没见有什么虫金卖。
产自栖州?哪个不知产自栖州,隔着万里江水,一时怎么求买。她们争得是个先手,在闺中暗怨京中的首饰铺不争气,竟输给了偏远的蛮荒小城。京中几个富商合计了一下,结伴租了条船往栖州,要是输给那些下里巴的州、城,他们禹京的脸面往何处搁去?
这些商人一窝蜂似得往栖州来,都是买流仙钗的,哪里有钗卖给他们去?首饰又是个慢工手艺,会的人不多,活出得还少,一家商户半支都分不到。
卫絮道:“不如不卖,只卖虫金?”
卫繁担忧:“就怕他们识穿着真面目。”虫金不能细究,说穿了就是虫子的壳。
卫絮道:“从虫身上取下后又经药汤炮制,使之轻薄柔韧,本就有了差别,寻常人也不会想到虫子身上去。我们不如再将它们剪出形状来,如何?”
“论斤两?”
“与金同?”卫絮狠狠心。
卫繁想想自家夫君的嘴脸,咬咬唇,凑过来:“虫金轻薄,不比金重,要不价比金再高一些一些?”
卫絮美眸微睐,然后道:“可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