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在对这个付忱总是不大放心,只他自知自己气量不算大,又多疑,看付忱行事做派,颇有大家公子之风,自省自己是不是犯老毛病。他到底留了个心眼,借口要回城复命,顺便护送付忱入城。
付城欣喜地一揖,又叫管事拿好酒酬谢。
李在看他神色不似作伪,到了渡口上岸,又百般试探。
付忱也不在意说起儿时之事 ,又叹:“其时顽皮不知事,一味好逸恶劳,只学得一身纨绔气息,学文也好,习武也罢,皆抛于脑后不愿用功。家中做得杂货生意,南北百种货物经手,厚厚一本账本,哪个愿去看它,只嫌繁杂啰嗦。直至家父仙游而去,才追悔莫及。”
他神哀凄,李在也不由自悔问到了人伤心处,道:“郎君原谅,李某多嘴了。”
付忱轻笑:“你不过无心一问,只我初到生地,遍生愁绪罢了。”
李在帮他雇了一个挑夫,指点了府外长街的客栈,见付忱带着管事、健奴、挑夫大摇大摆进了府外长街投了望禹客栈,没一会,又大摇大摆地去长街街尾看看只差一个收尾的榷场。
栖州的榷场虽是一年新办,在众僧对于神火的吹嘘,兼皇后对虫金的夸赞之,足以引得各处商户蜂拥而至。榷场中设五十个铺外,凭签领号入内,一个铺位百两白银,卫繁和卫絮原本还怕楼淮祀狮子大开口,令商户望而却步。卫繁甚至偷偷备了银,若是无人进场卖货,榷场冷清,自己就多租铺面,充充场子。谁知,五十个铺面竟不够分,入不了榷场的商户还试图出高价买他人手中的签号。
楼淮祀这等敲骨吸髓的人,得知后立马下令禁令商户易买易卖签号。
来迟的几个商户嘴中发苦,聚一块商议了一番,推出一个领头的求见楼淮祀,躬身道:“知州,草民等携货远道而来,道路崎岖颠簸,以至来得迟。进不得榷场,这货拉回去,路上抛费便是好一笔银钱,实在是无法啊。”
楼淮祀笑道:“你放心,我这栖州城名声臭不可闻,你们越冒险而来,便是给我这个知州脸面,我总不能让你们千辛万苦把货拉来,又千辛万苦拉回去。”
商户领头深深一揖:“啊呀多谢知州体恤。”
楼淮祀又道:“只是,榷场的规矩定得虽有些疏漏,然最忌朝令夕改,改弦易张也得等到明年。”
商户的领头人怔愣,他本来听楼淮祀话说得漂亮,似要为他们做主,谁知下一句就把所求之事,毫不留情地给打了回来。
楼淮祀摇着扇子道:“别急,做买卖急有何用。我与你们一个主意,榷场在府外长街街尾,入榷场必经长街,我叫街尾一箭之地的两边屋舍空出铺面临时短租于你们,这主意如何?”
商户的领头听后大喜过望,千恩万谢地去了。
买了号签的商户早早进入榷场之中将易卖的货物摆好,顺道再看看栖州主卖的石脂虫金。
虫金倒罢,卫繁卫絮不便出面,卫放眼看这天大的热闹,早撒着欢游玩去,才懒怠在那卖什么虫金,因此,素婆接手了买卖。再体面,也不过是楼家的下人,没甚稀奇的。
但石脂那边就不同,石脂脂局统管,陈贺为人一板一眼,他知脂局上下无一人长于商贾之道,这等掏别人银子的事还得楼淮祀来。因此,陈贺特地提了块长街上买的白糖糕,糙纸一包,就拎来当上门礼,求教楼淮祀市卖之事。
这上门礼可真够寒酸的,楼淮祀接过后边嫌弃边拈了一块放嘴里,然后道:“两点足矣。”
陈贺虚心静听。
楼淮祀伸出一根手指,道:“一市卖时不可高高在上,虽说石脂不愁卖,但商贾一道讲究一个和字,哪里摆不得官威?”
陈贺道:“有礼,虽是贱业,却不可轻贱之。”
楼淮祀又道:“二便是叫三皇子去做那个掌柜。”、陈贺不解,追问:“敢问知州这是为何?”
楼淮祀翻着眼皮,道:“禹京之中,街边一个卖豆腐都许是皇亲国戚,但,如三皇子这般的天潢贵胄,却是难得,何况亲与他说话?”言下这意,这是要把姬冶放在那招客。
陈贺暗想这似是有亵渎皇子之嫌,转想一想,为了将石脂铺开,天下万民都能低价沽一二钱石脂,换得夜中烛火光明,有何不可为?
姬冶推脱不过,只好充当起“掌柜”来,他现身榷场,直引得诸商户心情激 荡,有些原本无心做石脂买卖的富户都动起歪心思来,琢磨着借此良机讨好皇三子,若得机缘,得道升天就在此举之间。更有些削尖了头钻营的,连夜买来容颜娇美的女娘打扮得一新,充当自家女儿带在身边在榷场往来。
知慕少艾,焉知无缘呢?这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飞黄腾达,指日可期啊。
姬冶气得整个黑了脸,楼淮祀还跑来在他耳这叽叽歪歪,什么开业大吉,石脂事关民生大计,怎能摆皇子的架式,不与民同乐?姬冶顾全大局,也只得忍了。
卫繁见他捉弄姬冶,担忧问:“三皇子会不会生气,寻你的麻烦。”
楼淮祀死猪不怕开水烫,道:“要命一条,他只管来要。再说了,为夫这是为百姓民生而计。”
这边石脂铺别开生面的热闹,楼淮祀还嫌榷场市卖的火不够旺,在榷场外辟出一大片空地,在榷场开市前招来狮舞、傩戏、傀儡戏、戏法、口技、说书人……通宵热闹了好几日。
栖州城卖吃食的热开了花,几日挣到几月的银钱,买卖红火,争执也不少。栖州人邋遢惯了,那些吃食干的稀的汤的,没几家是干净讲究的。外来的商户游客,见腌臜,不肯受,遂与摊贩吵闹起来。
栖州一众摊贩扁担一扛,几人合伙就要打架。
楼淮祀气得直磨牙,一声令下,将这些斗殴闹事的小摊贩全逮牢中关了几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