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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入京赶考

鹿鸣宴上,魏悯同阿阮坐在县令右下侧,宋容免坐在左下侧,两人隔着中间一段距离面对面的坐着。

魏悯下手时,打的是宋容免的脸,如今她除了脸颊有些许肿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异样。

宋容免看向魏悯的眼神除了最初的妒,如今还加了抹恨意,许是刚被打过,她倒是不敢看的那么明目张胆了。

魏悯眼神偶尔和宋容免撞上时,却是不躲不闪,就这么看着她。像鹰盯着兔子的那种。

宋容免视线闪闪躲躲,不敢跟魏悯对上。她是你强我就弱的人,今天这事虽说魏悯动了手,但她理亏。若是闹到巡抚面前,自己也落不到半点好处。

鹿鸣宴上跳过魁星舞后,县令让人呈上一个红色托盘,上面放着三两银子。

钱虽不多,但代表的却是一种再多钱都买不来的荣誉和面子。

魏悯收下钱,转头就递给了阿阮。

宴席结束时也不过刚到午后,时辰尚早,不少举人就相约一同去茶馆听书,顺道聊聊入京赶考的事。

落羽书院的人瞧见了魏悯出来,扬声喊她同去。备考时众人一心只有乡试,如今榜单已出名次已定,离省试还有一段时间,难免想利用这难得的空闲放松一下。

阿阮看魏悯那些同窗站在县衙门口等她,就侧头笑着抬手比划:

——你跟她们去吧,我先回去也行。

魏悯按下阿阮的手,握在掌心里,牵着他朝众人走了过去。

“你们去听曲吧,我和阿阮还有些东西未买,趁着时辰还早,想去集市上逛逛。”

众人听魏悯说想陪夫郎,顿时跟左右彼此对视一眼,意味深长的拉着尾音“哦”了一声,脸上尽显揶揄之色。

瞥见魏悯夫郎脸都红了,一群女人也挠头笑笑,抬手跟魏悯告辞,“那你们去吧,我们就先走了。”

和众人分开之后,魏悯带着阿阮先去的书坊,挑选了省试要用的笔墨纸砚之后,才去闲逛。

阿阮瞧着魏悯把自己领进了布庄,倒是一愣,等听到她跟店家说“给夫郎买衣裳时”更是拉住她的手急忙摇头。

——钱留着入京赶考,不要花在这个上面。

阿阮秀气的眉毛不赞同的皱着,按着魏悯的手不让她挑选布料。

所谓衣衫,也不过是到布庄里扯布,回家自己做罢了。若是有钱人家,倒是可以让人量好尺寸,等衣服做好之后再过来拿。

阿阮虽说没有新衣服,可那些旧衣服缝缝补补还能再穿两年,实在没必要浪费银钱买新的。

把买衣服的钱留下,魏悯入京的路上,起码能多吃几个热乎包子喝两碗热汤。

阿阮先是笑着摇头婉拒店家的热情,随后拉着魏悯的胳膊把她拽到一旁。

魏悯垂着眸,任由他拉着。

阿阮知道妻主疼他,想对他好,所以劝她别乱花钱时“语气”格外的软,连比划的手势都是轻柔的。

他微微抿着唇,眼睛看着魏悯:

——我不要这些东西,你若是不在家,我穿给谁看?不如留着钱,你揣在怀里留着上京赶考,我在家也能更放心点。

魏悯不说话,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看着阿阮。

阿阮咬了咬嘴唇,耳朵尖都有些红了,伸手勾着魏悯的手指头,撒娇似得轻轻晃了晃。

魏悯握住阿阮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声音有些低,“我想给你买件衣服,成亲这么久,都没给你买过什么东西。”

阿阮笑了,不知道想到什么,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比划道:

——等妻主高中之后,再给我买华服可好?

魏悯喉咙发紧,看着阿阮期许的眼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本想对他道:“与其许下这种承诺,不如现在就对你好。华服以后肯定会有,但现在我也想给你扯匹好布,做身新衣裳。”

阿阮对自己有多节俭,对她就有多大方,对自己有多苛责,对她就有多宽容。

魏悯知道,如果她今天不出这布庄的门,阿阮最终也会妥协。可回去之后,她入京赶考,他八成就会摸着新布料心疼的偷偷抹眼泪。

魏悯牵着阿阮的手,微微一笑,道:“好,等我高中之后,定给阿阮置办一个专门放华服首饰的屋子。”

一旁的店小二斜眼睨着相携出门的两人,等人走远了,才跟身旁人说道:“书生就靠着那张嘴骗男人。没钱就说没钱,还什么等高中之后,呵,不说别的,她将来若是金榜题名,哪里还会记得她生在何处家里有谁?也就是她那男人傻,真信了她的话。”

说完不由得咋舌,“像你我这种人,干活踏实又不油嘴滑舌,怎么就娶不到这么傻的男人呢?”

至于小二发酸的话,魏悯和阿阮一个字都没听见。两人出了布庄之后,魏悯带着阿阮去了点心铺子。

像青平县这种小县城,店铺分类可没省城里的那么精细。一般点心铺子里不只是卖点心,同时还卖干粮水囊。

两人这次过来,就是给魏悯买些干粮带着,留上京的路上吃。

进了点心铺子,阿阮一反刚才在布庄时的不配合,低头挑的认真。他挑选的干粮一是能放的时间长,二是味道也算合口。

若是魏悯自己来挑,她多数会选择些便宜的粗粮饼,这种东西虽说吃下去会剌嗓子,又没什么味道,可好在携带方便还很便宜,一两个铜板能买不少。

魏悯这一去大概要走小半年,光路上至少也得三四个月,眼见着就要入冬,路上天寒地冻,若是再不吃的好点,这得遭多大的罪。

阿阮心疼妻主,买的时候选的都是好的干粮,掏银子掏的也不犹豫。

买干粮的事由阿阮来做,魏悯在他身旁看了一会儿,就转身瞅了瞅旁边的糕点。

中午才刚出炉的糕点,排列在盘子内,模样精致好看,拼命散发着自己诱人的香甜之气,勾引着人的口腹之欲。

店员见魏悯往这边看,就过来跟她介绍了一番这些分别是什么糕点,是用什么食材做的,吃着有什么样的感觉。

店员说的绘声绘色,见魏悯有些动心,就拿过银制的小巧刀具,切了一小块递给她。

魏悯接过后,扭头喊了声,“阿阮,过来。”

阿阮以为魏悯有事,走到她身旁,抬手在空中画了个饱满的疑问符号。

魏悯手背在身后,垂眸看他的嘴巴,说道:“张嘴。”

阿阮虽然不明白她想做什么,但是在外人面前,若不是像刚才那种事,阿阮一般都很给魏悯脸面,温顺听话。

他嘴巴才张开,就被魏悯喂了一块东西进去。

那东西入嘴即化,味道清甜可口。

糕点甜,阿阮心也甜。他像个尝到糖的孩子,露出了笑脸,微微红了耳朵尖,意识到还有外人,眼神有些不好意思的偷偷看了眼一旁的店员。

魏悯问他,“好吃吗?”

阿阮舌尖露出,轻轻舔过沾了糖粉的嘴唇,点了点头。

魏悯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也没再说别的,就让阿阮接着去挑干粮了。

都到回去的路上,魏悯才小心翼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当着阿阮的面一层一层的打开,露出里面几块模样精致的糕点。

怕阿阮说自己乱花钱,魏悯赶紧捏了半块糕点塞他嘴里,说道:“所有私房钱都在这儿了,还望夫郎大人有大量,别生气。”

魏悯怀里的钱,都是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省出来的,这次都给阿阮买了他觉得好吃的糕点,也算弥补一下没能买衣服的遗憾了。

阿阮心里酸酸甜甜的,手搭在魏悯的肩膀上,笑着踮脚在她嘴角亲了一口。

直到此刻,阿阮在县衙里被影响的心情,才彻底飞扬起来。

别人如何看他不重要,只要他妻主不嫌弃就好。

魏悯低头舔掉阿阮嘴边的糕点碎屑,心情愉悦的勾起嘴角。

阿阮看着魏悯上扬的唇角,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就挂在了那上面,跟着弧度悠悠荡漾。

青平县离京城不算近,魏悯作为举人,如果想要考省试,一般这个时候也该出发离开了。

阿阮格外舍不得,自己一个人坐在灶台前烧火时都能走神。

听人说入京赶考很是辛苦,有不少人运气颇差,路遇歹人死于非命。还有举人路中染上风寒没钱求医,活活病死。甚至有些路上碰到雪崩,从此常埋雪中……

只要一想到这些,阿阮就觉得心都揪了起来。哪怕坐在烧着火的灶台前,依旧觉得浑身发冷。

这些可能阿阮想过许多次,还曾想过别的。

若是魏悯顺顺利利入京,稳稳当当的考中了贡士,京中诱惑那么多,她还愿意回来接自己吗?

阿阮心里又不舍又担忧,还有些许不安烦躁,不由得伸手搓了把脸,压下自己的情绪。

魏怜今个过来,手里还拿着黄历,正跟魏悯坐在外面院子里看出发的日期。

魏怜其实并不是很信这些,但耐不住别人都说这个准。若是出门日子没选好,长路漫漫,有谁愿意拿命跟老天赌这个灵不灵?

魏悯比魏怜还不信,但看姐姐一脸认真,也没扫她的兴,权当是给一家人求个心安了。

魏洛不懂这些东西,但还是乖巧的趴在一旁,小声问魏悯别的问题。

“小姨又要离开呀?”魏洛圆润的手指头抠着面前的石桌,瓮声瓮气的说道:“阿洛好舍不得。”

小孩子不懂别的,只知道又要分离了。

“小姨什么时候回来啊?”魏洛巴巴的看着魏悯,声音都带着哭腔,“阿洛要出去接你。”

魏悯笑着摸了摸魏洛的脑袋,揉了把他的耳垂,说道:“小姨很快就会回来,你在家里帮小姨照顾小姨夫好不好?等小姨回来,给你买好吃的糕点。”

魏洛一听到吃的,立马来了精神,抬头看魏悯,“那小姨一定要快点回来。”

魏悯点头,笑,“当然,你小姨夫还在家等我呢,肯定会早点回来。”

魏悯背对着堂屋的门坐着,自然没看到她说这话时正巧站在她背后的阿阮。

阿阮垂眸,遮住眼里越发浓郁的不舍之情,喊她们吃饭了。

魏怜和魏洛来之前,孙氏已经在家做了饭,两人就没留下,选好日子后就走了。

黄历上说过两日,九月十号便是黄道吉日,益出门远行。

阿阮知道魏悯还有两天就要离开,顿时没了什么胃口吃饭,满心满眼都是身旁的妻主。

魏悯见阿阮也不吃饭,就光坐在一旁看她,不由得唤了声,“阿阮?”

阿阮听见声音回神,下意识的伸手去接魏悯手里的碗,要给她添饭。

——吃完了吗?

魏悯放下筷子,阿阮这才看见她碗里的饭还剩不少。

阿阮有些不好意思的讪讪笑着,只是嘴角扯出的笑容有些勉强。

魏悯脸上不显,心里却是叹息一声,抬手盖在阿阮的手背上,语气中带着逗他的轻佻笑意,“我还没走,你就茶不思饭不想了?那么舍不得我?”

阿阮没吭声,却低下头红了眼眶。

魏悯敛下脸上的笑意,站起身,将阿阮揽入怀里,掌心轻轻抚着他的后背。

阿阮脸埋在魏悯怀里,搂着她的腰。

晚上两人相拥时,魏悯动作都比平时激烈的多,情.动之时,手指摸着阿阮濡湿的眼角,在他耳边低声问道:“我走了你能不能把自己照顾好?”

阿阮这个时候无暇分心说谎,也最诚实。他手攀着魏悯的背,哭着摇头。

魏悯心疼的很,抱紧怀里的阿阮,头抵在他的颈窝处,哑声道:“你这样我要怎么放心离开……”

阿阮意识模糊,还没来得及听她说了什么,就沉沦在她制造出的浪.潮里,被卷入其中,随着她共享人间至乐。

这两日里,魏悯除了去书院见了一趟卫夫子外,其余哪里都没去,就围在阿阮身旁。

阿阮则日夜给魏悯赶制了双鞋子,又把她冬日里的棉袍拿出来晒晒,给她收拾好行李。

分别的日子总要来临。

同上次乡试一样,阿阮早上起来给魏悯做了顿早饭。

饭后魏悯亲了亲阿阮的额头,“等我回来。”

阿阮温顺的由她抱着,脸贴着她的胸口,闭着眼睛听她一下又一下强有力的心跳声。

“不管此去结果如何,我都会回来。”魏悯低头柔声道:“你照顾好自己,明年开春等我来接你。”

阿阮眼泪无声流下,却又被他飞快抹去。

——你路上照顾好自己,我在家里一切安好,你别担心。

阿阮扯出一个笑脸,主动将手里的包袱递给魏悯,从她怀里退了出来。

魏悯和魏怜走远之后,阿阮所有伪装的坚强仿佛都跟着她一起走了一样,不舍的蹲在地上哭了出来。

深秋的清晨,天还黑着,阿阮孤零零的蹲在村头,背影显得格外的单薄消瘦。

……

省试是由礼部主持的全国考试,又称礼闱。于乡试的第二年,即逢丑、辰、未、戌年举行。

届时全国举人将来京师会试,考期在春季二月,故又称之为春闱。春闱也分三场,分别在二月初九、十二和十五日举行。

不少举人都是乡试放榜后就开始陆陆续续的往京城赶。路途远的去的早些,路途近的去的晚些。

这一年,多数上京赶考的举人都是没机会在家里过年的。

一路走来,魏悯相识了不少同入京赶考的举人,哪里的都有。

大家结伴而行,倒是安全的多,至少赶不上驿站时,十来个人窝在破庙里也不用担心有大虫闯进来。

走了大概两个多月,天气越来越冷,魏悯的棉袍早已裹上。今日醒来推开窗,就见外面的院子里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雪景通常是文人墨客,风流雅士的偏爱。

这种时节,此等景色,煮一壶清甜的小酒,点上热烘烘的火盆,席地而坐在铺着毯子的红木地板上,对着门外的雪吟诗作对,简直美哉。

可这种场景对于只能住在通铺里的穷举人们来说,只存在于书本和想象中,是触不可及的存在,也是内心深处最为之向往的日子。

一群穷举人在驿站接了壶热水塞进怀里取暖,买了两个热气腾腾的大馒头,就这么边走着边啃着。

手里捧着的虽是噎人的馒头,胸中揣的却是光风霁月,哪怕再严寒的天气也冻不灭她们对于科举的热情。

风雪起,路难行。

冷风夹杂着雪花无孔不入,春日里和煦温柔的风,此时性情大变,像持着锋利的刀片,一下一下的在人脸上划过。

魏悯等人走了几天雪路,走的时候脚热热呼呼的还觉不到什么,只要一停下来才会感觉到脚又冷又疼。

晚上到了驿站休息时,才知道身上被冻伤的人不在少数,尤其脚和耳朵处最严重。

魏悯带着阿阮给她缝的耳暖,穿着防滑温暖的鞋子,倒是还好。她在包袱里看到阿阮连耳暖都想到的时候,才知道他的细心。

驿站的被子是秋天盖的那种,不加钱是不会给你加厚被的。

她们一行十来个人都不是什么有钱的,平时一同挤在大通铺里。

这一路走来荷包越来越扁,都准备咬牙坚持到京城呢,如今谁都不愿意掏腰包。最后她们干脆晚上睡觉时只脱掉外衫,就这么穿着棉袍裹着被子睡。

被子单薄,基本睡一夜都捂不热被窝,第二天清晨早早的被冻醒,醒来后只好点着蜡烛看书。

像阿阮担心的那种歹人,魏悯这一行人倒是没遇到,也没碰到雪崩,但倒是有人病重到无法赶路。

天气冷,身子弱的举人根本撑不下去。

这条赶考路也是省试筛选人的一种。意志不够坚定的人吃不下这份苦,自然到不了京城,身子孱弱的人,也会被淘汰下来。

当然,这种筛选仅针对她们这些寒门学子,而世家贵族富贵人家的举人,自然不用受这个罪。

寒门子弟赶考之路艰辛,考中的实属不易,她们知道低层百姓的辛苦,更懂得如何利民,也有一定的学识……可哪怕是这样,如今的朝堂之上,手中握有重权的人仍是世家贵族,寒门出身之人少之又少,能为百姓说话的人几乎没有。

这种现象已经维持了几十年,最近几年越发严重,只因为当今陛下当初是因士族支持才坐上那个至尊之位,她信任依赖的只有世家大族。

朝权把持在她们手里,寒门出身的官员受到排挤,保持风骨的不是不受重用,就是被贬出京,而选择屈膝奉承的,都成为士族的走狗。

士族掌权,谋的自然是她们自己的利益。

这些东西,不少寒门出身的学子去京城之前就知道,可知道又能如何?寒窗苦读多年,只要有一丝希望,就得拼搏一把。

十二月底,过年的时候,众举人离京城也越来越近,若是站在高处,隐约间都能看到京城中心的连绵宫阙。

今天过年,魏悯难得买了个热鸡蛋,握在手心里取暖,想着阿阮此时在做什么。

魏悯是这群人中年龄最小,性子却最为沉稳,有人看她难得露出思乡之意,不由得笑着打趣她,“想夫郎了?”

魏悯笑着没反驳。

众人宽慰,“争点气,等考出个名堂,把他接过去享福。”

魏悯笑,低头剥了鸡蛋,夹在馒头里,就这么吃了顿年夜饭。

京城果然跟她们所生活的小县城不同,到处显露出属于帝都的繁华富庶。

进入城门后,街道上的店铺门面五花八门,几乎看不过来。

热闹的集市中,叫喊声听着似乎都比别的地方新奇。

魏悯等人恰好路过时,瞥见一旁有杂耍艺人,听了一句,恰好是开场的俏皮话。

“小的我初到贵宝地,无奈盘缠用尽,身上没钱,不太方便。好在学过一些粗浅把式,在这里当街卖弄,烦请三老四少,街坊四邻,多多捧场,多多照顾。

您要觉得我耍的好,有钱的咱们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空闲的捧个留场,喜欢的捧个情场,最重要的,给你们一个笑场。”

说话的女人年龄轻轻,朴实的脸蛋,一笑露出一侧虎牙,看着就很讨喜,逗得一群围观人鼓掌叫好。

如今才是一月底,离省试虽说还有几日时间。但众人入了京却也没功夫在这儿看杂技,而是四处寻找客栈落脚。

离贡院偏近的客栈早已人满为患,连最便宜条件最差的大通铺都没了空位。

和魏悯一同来的众人,进了京城后彼此拱手,笑道:“同行一路就此分别,他日再见,你我便是考场之上了,还祝各位前程似锦榜上提名。”

大伙分道扬镳,魏悯也没再找客栈,而是询问附近农舍可有出租的。

像这种农舍,离贡院虽然有些远,但好在价格便宜。

寻到落脚之地后,魏悯便专心看书备考。

省试由尚书省的礼部举行,考三天,共四场。第一场考本经,第二场考兼经,第三场考论一首,第四场考时务策三道。

由于省试是较高一级的考试,同考官的人数比乡试多一倍。主考、同考以及提调等官多为六部尚书翰林学士等担任。主考的官员称为座主或是座师。考中的举人称为贡士,第一名则称会元。

科举不仅是朝廷选取官员的主要途径,同时也是皇女们为自己增添势力的主要途径。

对于每年的省试,皇上除任命主考与同考之外,还会选择让太女压阵。放手让太女主持如此重大事情,以便来锻炼她的能力。

朝廷姓蒋,太女名叫蒋梧雍,嫡父乃是世家大族子弟,宠冠后宫多年,她一落地,皇上喜不拢嘴,当场封为太女。

蒋梧雍人倒是没多大本事,但有两点却让皇上极为满意,一是听话,二是这女儿和她一样,重视士族利益。

皇上膝下子嗣众多,女儿更是不少。蒋梧雍排行老大,这也是当时封为太女如此顺利的原因,正宫君后那时候没有孩子,立长女为太女,也算合理。

蒋梧雍收到圣旨后,不急着去见主考同考,也不急着去贡院,而是坐在东宫书房里打算盘。

三年一次的省试,可是最能捞到油水的时候。蒋梧雍今年三十多岁,从她弱冠之后到现在,哪次不是赚的盆满钵满?

果然,没多会儿门房有人传话来说,户部尚书求见。

蒋梧雍阖着眼皮神色淡淡,懒散的依靠在太师椅上,没有任何表示。

她身边的随从太了解主子,凑到她耳边又低声补了一句,“带了极品血玉一枚,南海珍珠三斗,半人高的五彩珊瑚两棵,以及一箱黄金。”

“哦?”蒋梧雍睁开眼睛来了兴致,捻着手指道:“刘尚书这诚意够足啊。”

随从回道:“刘尚书有个宠侍,恨不得死在他肚皮上的那种,她那宠侍的妹妹,今年正好参加省试……”

这就难怪了。

蒋梧雍抬手理了理衣襟,坐正了些,“让刘尚书进来。”

刘瘟今年刚过四十,身材臃肿脸上尽显油腻之色。她刚进来就跟蒋梧雍毕恭毕敬的行礼。

蒋梧雍从椅子上站起来,绕过面前的书案,亲手将人扶了起来,“刘尚书见外了,你跟孤又不是外人,不必做这些虚礼,快坐。”

刘瘟直呼不敢不敢,两人客套一会儿,就将话题转到了几日后的省试上。

蒋梧雍从书案前转到书案后面,坐在太师椅上,一副沉思犹豫模样,“这事若是被母皇知道……”

她手指捻着,话只说一半。

刘瘟立马懂了,从怀里掏出几张闹市街上店铺的房契,都是珠宝胭脂这种能赚钱的铺子。

刘瘟轻轻的将房契放在蒋梧雍面前的书案上,往前推了推,谄媚恭维道:“殿下办事一向最让皇上满意,不然臣也不会来这儿不是?”

蒋梧雍耷拉着眼皮子看了看面前的房契,心里满意了,嘴上却笑道:“户部大人,你这是把国库都搬空了还是私下里供奉你的人太多?为了个宠侍的妹妹,这么舍得?”

刘瘟扯着袖子擦着额头上的细汗,呵呵笑道:“怎敢怎敢,不过是平日里节省下来的钱。这宠侍是心肝,他这一哭一闹,我也没办法……”

蒋梧雍将房契随手夹在一旁的书里,道:“刘尚书对宠侍的这份爱意,很是令孤感动,冲着刘尚书的诚意,孤要是再推脱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刘瘟一听这话,就知道蒋梧雍是同意了,顿时又是作揖又是感谢。

从东宫出去之后,刘瘟爬上自家马车,才刚进去,里面的人就粘了上来。两条柔若无骨的胳膊勾着她的脖子,扭着身子撒娇问她,“大人,事情如何?”

刘瘟呵呵笑着,手从宠侍的衣摆处探进去,急色的往里掏了一把,伸手狠狠抓了一把他的屁.股,将人往怀里按,亲吻.啃.咬他的脖子,说道:“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语气中尽显傲气,丝毫不见刚才在东宫书房里装孙女的模样。

那宠侍一听事情有着落了,顿时身体放的更软,配合着她的动作仰起脖子,抱住胸前衣襟里的脑袋,嘴角勾着妩媚的笑。

赶车的下人眼观鼻鼻观心,像是木头人一样面无表情,仿佛听不到身后不堪入耳的声音。

像刘瘟这种人不在少数,东宫的门槛这两日几乎被人踏平。

最后一位过来的人是东宫的幕僚,“殿下,这次的主考可不是尚书省的人,而是晋老。”

晋老是翰林学士,主管文翰,是个油盐不进的老顽固,眼里最看不得这些东西。

晋老已经年过花甲,平日里就在翰林院内,今年不知怎么回事,这位竟主动愿意做主考了。

幕僚不自觉的问出这话,蒋梧雍讥讽一笑,“还能是因为什么?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老八搞的事儿。晋老一向喜欢她,她去边疆前只要在晋老耳边嘀咕两句,那老东西肯定会帮她。”

老东西资历深,在文人中又颇有威望,她主动请缨,皇上自然不会拒绝。

这老八,去了边疆还不消停!

蒋梧雍眼里尽显不耐烦之色,皱眉道:“今年做事时手脚都给我麻利小心点,要是谁被抓了尾巴,挡了我的财路,”她语气阴沉,“别怪我下手狠辣。”

幕僚头压的低,根本不敢去看蒋梧雍的脸色,唯唯诺诺的应道:“是。”

省试前一天举人要持面貌册证明其考生身份才能入场,所有考官比她们要提前入住贡院,这期间怕有泄题和舞弊之事,封锁贡院,所有人考试结束之前不许出去。

省试和乡试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乡试住的是窄小的号房,吃喝由自己准备,而省试却是每人一件屋子,里面炭盆被子热水都有,一日三餐由贡院提供。

每场考试都要经过搜身检查才能拿到试卷。

兆斋是这批举人中的一个,进了贡院后什么都不问,就对吃饭的事关注的紧。

兆斋的乡试是花了钱弄的名次,这次省试她哥哥说不用担心,每天吃饭时注意饭里的东西就行。

只要她认识字,不用寒窗苦读,轻轻松松的就能在省试上得个名次。哪怕过不了殿试,得不到三甲,但好歹也能混个官当当,在加上她上头有人,升官这事简直不要太容易。

她上头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刚给蒋梧雍送过礼的户部尚书刘瘟。

像兆斋这种格外关注三餐的人不在少数。

考生的饭都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就是有人米饭里夹杂了东西,有人没有。

为防舞弊,一般送给考生的饭都有人仔细检查。

可若是送饭的人和检查的人都是一伙的呢?

有目的有预谋有规模的大型舞弊,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在天子眼皮底下,在以公平为主旨的贡院内悄然发生着。

二月十七日,三场考试结束。

十八日,就在学子们即将出场时,两排御林军来势汹汹的将贡院团团围住。

为首的将军手持圣旨翻身下马,大步跨入贡院,站在台阶之上,眼睛扫过院子里一干神色各异的考生,沉声道:“今年省试,被报有舞弊之事,特此封锁贡院,所有学子,静候调查。”

魏悯闻言眉头一皱,心里莫名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封锁贡院第二天,就有大概十来个人被御林军带走。魏悯就在其中,还是第一个被点名的。

舞弊之事被人在朝堂上,当着陛下的面捅出来之前,太女蒋梧雍没收到任何相关的消息。

她与考官不同,尊贵享福的身子也受不了贡院里堪比关入牢笼的日子,所以她并没有进入贡院。

蒋梧雍听到有人说省试有舞弊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一瞬。

这舞弊之事被发现,还要多亏了晋老的一个贪嘴的毛病。

晋老都六十多岁的人了,可牙齿全在,她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嘴馋。

听闻贡院里伙食平平无奇,可端到晋老面前的饭都是色香味俱全。

这好东西吃多了,晋老就想尝尝别的味道。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十五日最后一场考试中午,晋老就这么一个人溜达到了后厨里。

马上就是午时饭点,所有考生的饭都准备好了,正摆在长桌上,等到了时辰派人送过去。

晋老来的时候,后厨人不多,她也不客气,拿起筷子挑了其中一碗尝了尝。

等后厨管事发现她的身份时,顿时吓的脸色发白,腿都在打颤。

晋老尝了口菜,对身旁人冷汗淋淋的人点了点头,评价中肯,“虽说比不上我的那份,但味道也还行。”

管事嘴都打飘,“谢、谢座主称赞,您、您的饭已经做好了,我这就端给您。”

晋老抬手阻止她的动作,又伸手尝了口米饭。好巧不巧,她吃的正是里面有东西的那碗。

后厨管事几乎要跪下了。

晋老边嚼边点头,但没多久就微微皱起了眉头,从嘴里吐出一个东西。她放在手心里看了看,是包了层猪肠薄膜的纸条,很小一个。

看见这东西的那一刻,后厨管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灰白。

“这米饭倒是跟我那份米饭不一样啊,”晋老仿佛没看见跪在地上的人一样,小心翼翼的打开纸条,上面写的正是考题,她笑,“你们这些人就是贴心,我年龄大了,这东西若是放在我碗里,我一没注意可能就会吞进肚子里。”

说着晋老煞有其事的感叹一声,“的亏我牙好。”

牙好的晋老派人将管事关了起来,所有的饭换了一遍,并在当日出了贡院,找人商量此事。

晋老这事做的严密,贡院里的人没一个能出去给蒋梧雍通消息的,以至于她被皇上责骂时还没反应过来。

皇上骂的是她不尽心,居然有人在考生的饭里透露考题,并让人彻查此事。

这件事非同凡响,事关天下文人学子,若是处理不好,未免会寒了读书人的心。

这事要是没被晋老公然在朝堂上抖出来,皇上倒是可以不必这样彻查。

晋老和太女作为省试主考,皇上便让两人负责查清这事。

晋老很有主意,最后一场考试含有题目的饭被她换掉了,那就代表舞弊的人都是没有答案的,仔细查阅一下有哪些人前几场考的好,后面考的不好,一查就能查出来。

但查阅考生卷子说着容易做起来难,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查完的。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先把考生全扣下。

这事需要有人出来顶缸。

蒋梧雍虽然在书房里气的咬牙,但还是得想该怎么解决这事。

凡是涉及作弊的都是士族子弟,要是查出来一个,那就跟顺着藤摸瓜一样,全都能查出来,谁都别想跑掉。

批阅考卷的人中有蒋梧雍的视线,有人跟她透露了一个名字,魏悯。

青平省的解元,估计也是这次省试的会元,但,出身寒门。

蒋梧雍听到后面四个字,心瞬间安了下来,出身寒门背后无人,那就可以推出去了。

只要她承认舞弊之事,承认后厨的管事是她亲戚,管事之所以会在饭里透露题目,都是为了她,那这事就简单了。

哪怕被查出来所有饭里都有考题也好解释,毕竟米饭都长得一样,怕弄混了不知道哪个里有题目,干脆都放了一个。

这理由漏洞再多也无所谓,因为她保的可是士族的利益和脸色。

蒋梧雍笑了,让人把可能涉及舞弊的人关入刑部。

魏悯,自然是第一个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一下省试考完的日期,十五日开始,考三天,结束时是十八日,昨天没检查出来,今天修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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