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一向是拷问犯人的地方,允许用刑。而像魏悯这种举人身份,就算身负嫌疑,那也该是关在大理寺里等候提审询问。
而魏悯等人,偏偏被关到了刑部。
被御林军带走的时候,魏悯仔细观察了一下,凡是衣着华丽的举人,都是被恭恭敬敬请走的,而像她们这种寒门考生,却是被推搡着往前走,但凡有反抗之意的,就会遭到暴力镇压。
魏悯知道这趟非去不可,态度也很配合,这才免去皮肉之苦。
刑部大牢阴暗潮湿不见天日,只有牢房之间的过道两旁放着烛火摇曳的烛台。通过这微弱的光亮,隐约可以看到关在牢房里面的犯人。
幽闭无光的地方,最能摧垮人的意志。关在这种地方,时间久了你都会以为自己就是个见不得天日的老鼠,只配活在这种阴暗的地方里苟且偷生。
按太女的说法,舞弊乃是大罪,所以魏悯等人脚上手上都被扣上了沉重的锁链。
脚步挪动时,脚上的铁链和牢房里的石板撞出的“锒铛”声,在这种阴暗安静的地方,显得格外的脆响。
听到这种声音,牢房里蹲在阴暗处的犯人像是被惊醒一样,全都爬出来,双手抓着铁栏,拼命挤着脸往外看,嘴里叫喊着,“大人,大人,我知道错了,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好不容易见到有人过来,这些犯人忙将胳膊从铁栏里伸出来,伸手去抓狱卒的衣摆鞋子,近似魔怔的哀求道:“求求你放我出去,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受够了,受够了,再关下去我就要疯了!”
狱卒厌恶的缩回腿,像是看什么恶心东西一样皱起眉头,拿起腰间挂着的铁棍,毫不留情的往那伸出来的胳膊上打。
魏悯等人站在狱卒中间,离的这么近,几乎都能听到铁棍打断骨头时发出的“咔嚓”声。
犯人一声哀嚎,那条胳膊就这么软趴趴的垂了下来。
被关进来的这群举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顿时吓的缩着肩膀脸色发白,胆子稍微小一点的,都哆嗦着腿哭了出来。
魏悯冷眼看着这一切,垂在身侧缩在袖子里的手慢慢紧攥成拳。
这一棍就像是个威慑,无声的在告诉她们这些人,如果不听话,这就是她们的下场。
凡是被怀疑的举人都被单独关了起来,每人一间牢笼,等候询问。
魏悯不知道别的举人都是什么时候被提审的,反正她是进来后的当天。
魏悯被狱卒带到一个摆满刑具的拷问屋里。
屋中光亮微弱,只有正对着门处摆着张放着烛台的书案,书案前面坐着个身着紫色官服官员,橘色烛光映在她油腻的脸上,更显反胃。
本朝能身着紫色官服又出现在刑部的大臣,只有从二品的刑部尚书。
魏悯被人按着肩膀坐在书案前的椅子上,一张白纸平整的铺在她面前。
“说说你与犯人何物是什么关系。”刑部尚书怕魏悯不知道,还好心的提醒道:“就是被晋老当场捉住帮考生舞弊透露考题的后厨管事。”
魏悯先是垂眸看了眼面前的白纸,才抬起眼皮看向对面的人,问道:“我应该和她是什么关系?”
刑部尚书闻言不由得挑眉,脸上露出些许笑意,似乎是满足魏悯的上道,她右手手指轻点着面前书案上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说道:“何物有个考省试的表侄女,今年正好十七岁。”
魏悯瞬间就明白为什么被捉来的举人看着年龄都不大了。但刚好十七岁,和她同龄,这是不是太过于巧合了?
魏悯沉吟片刻,眼睛盯着刑部尚书的眼睛,问道:“我若是有这个表亲呢?”
刑部尚书笑着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十指交叉放在挺起来的肚子上,“舞弊可是大罪……不过念在你主动招供,就不必动刑了,自然,也不会亏待你的家人。”
这意思就是魏悯是别指望有命活下来了,但她死前能免除皮肉之苦,死后家里能拿到几两打发银子。
魏悯心里发沉,手指攥了攥,皱着眉头脸上露出犹豫挣扎之色,显然是副一时下不了决心的模样。
刑部尚书见魏悯这样,开恩的说道:“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可别让我失望。”
出了拷问房后,魏悯只觉得踏在石板上的脚格外沉重,脚踝上的镣铐像有千斤重,坠着她抬起的腿,每走一步仿佛都要用尽她身上所有的力气。
魏悯心里冷笑,气的呼吸不稳。
可笑,她若是就这么认了,她死的倒是舒服,可她魏家以后就算完了。
在省试贡院里舞弊,被圣上下令彻查,这可是项极大的罪。有她这个“舞弊”的亲人,日.后姐姐的女儿是不能再参加科举的,她这个魏家的“污点”会连累魏家几代的后辈。
刑部尚书是觉得她读书读傻了吗?连这都不知道?
她不过一介草民,替人顶缸死了之后这些人能给阿阮多少钱?
一两还是二两?
能够他衣食无忧的过一辈子吗?
不能,因为她魏悯不过是个没权没势的寒门,命如蝼蚁般低贱!
魏悯咬紧牙关,手指紧攥成拳,手背上青筋毕露。
这罪,她不会背,更是不能背。
她要拖时间,等晋老或者她背后的皇女出手。
一天的时间过得飞快,这天里魏悯一日三餐齐全,期间也没再有人给她用刑或者提审。
第二日上午,魏悯伸手理了理自己身上起皱的衣服,垂眸看着自己脚上的鞋子,眼底一片柔软之色。
这是阿阮用家里仅有的好布,一针一线熬了好几夜给她做出来的。
她上京赶考一路上都没舍得穿,直到省试那几日才穿在脚上。
狱卒站在铁栏前,道:“魏悯,大人要见你。”
魏悯挺直脊背,走了出去。
她虽是寒门文人,但寒门有寒门傲气,文人有文人的风骨。
……
年前阿阮就数着日子,想着魏悯今日该到哪儿了。
等冬天来临风雪肆意的时候,阿阮手揣在袖筒里站在堂屋门口,眼睛看的是天际间一片洁白,想的却是魏悯身上的衣服暖不暖和,雪天赶路时脚上的鞋子合不合脚?晚上捂不捂热被窝?
过年那天,魏洛一早就来接阿阮去他家。
怕魏怜和孙氏担心,白天阿阮脸上始终挂着笑,可晚上从孙氏家回去之后,阿阮离老远看着路上的万家灯火,再看看自家门框旁孤零零的两个灯笼,以及漆黑无光的院子,鼻子一酸,眼里就是一片湿意。
就这么好不容易撑到整月十五。元宵节点花灯,看烟火吃汤圆。
晚上阿阮牵着魏洛出门看灯,两人怕被挤到,就站在人少的地方,看空地上那群孩子提着形状颜色各异的灯笼嬉笑打闹。
除去看花灯,站在这里还能看到县里放的烟花。
就在阿阮牵着魏洛等着看烟花的时候,不知道谁家顽皮孩子,往阿阮脚边扔了一个炮仗,扔完扭头就跑。
阿阮毫无防备之下,就只听见“啪”的一声巨响,顿时吓了一跳,心脏猛的一阵收缩,惊的抿紧嘴唇,伸手将身旁的魏洛护在身后,不悦的目光往旁边那群哈哈大笑的孩子身上看去。
孩子旁边的大人见阿阮看过来,讪讪笑道:“小孩子嘛,就爱闹,你一个大人别跟她们计较。”
有着大人庇护,扔炮仗的那个小孩还冲阿阮做了个鬼脸,略略略的吐舌头。
阿阮一个大人不好跟孩子计较,转身带着魏洛就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上被那炮仗吓着了,阿阮做了一整夜的噩梦。
梦中魏悯被人诬陷舞弊,非要她认下那莫须有的罪名。
他妻主怎会同意?
阿阮像是个旁观者一样站在一旁,亲眼看着狱卒把手脚上都带着镣铐的妻主从牢房里带走。
阿阮心里有些不安,往妻主要走的那条路上看了一眼,漆黑不见尽头的通道两旁烛火摇曳,投下的阴影像是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怪物一样,就等着有人过来好将其拆吃入腹。
——不能去,不能去!
阿阮心里喊着,伸手去拉魏悯的胳膊。可他无论怎么努力都碰不到妻主的衣角,自己也像是被什么定在了原地一样,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妻主被带走。
阿阮急的直流眼泪,嗓子里溢出啊啊啊的焦急破碎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阮才能动弹,他急忙往妻主被带走的方向跑去,可他四周一片漆黑,怎么都找不到人被带到哪里去了。
阿阮茫然的停在一片黑暗中,刚准备再往前找找的时候,心就在这时莫名的揪疼了起来,疼的突然,疼的呼吸困难。他伸手攥着胸口处的衣服,指尖绷的发白。
就在阿阮无助之时,不远处突然有光亮投进来,一群身着甲胄腰间佩刀的兵役从光中走出来。
阿阮这才注意到有光亮的地方原来是一道被人推开的门。
这群人背对着光,阿阮只依稀看到走在前面的人似乎是个年过花甲头发花白的女人,那女人身着暗紫色官服,在阳光下看起来紫的发黑。
她进来后一言未发,只是抬手,她身后的兵役就有方向的冲进一个屋子里。
阿阮脚步不自觉的跟上去,站在门口就看到里面是一屋子的吓人东西,甚至一些东西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屋里一个同样身着紫色衣服的胖女人,在瞧见门口那个年过花甲的人时,吓的立马从椅子上弹起来,弓腰迎了出来。
阿阮见她出来前手背在身后跟身旁人打了个手势,似乎想挡住屋里深处的什么。
屋外呵斥狡辩声不止,阿阮听的不甚清楚,只听了一句什么,“你哪来的狗胆敢对举人用刑!”
举人?
阿阮的心猛然悬起,视线往屋子深处避着光亮的地方看去,隐约看到一个人被四肢分开悬挂在墙上……
阿阮眼泪就这么流了出来,疯了似得往那人跑去。
那墙上,浑身是血,毫无生气垂着头的女人不是旁人,正是他妻主——魏悯!
阿阮心疼的无法呼吸,眼见着伸出的手指指尖就要碰到挂在墙上的人时,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阿阮就这么被摔醒了,满头大汗满脸泪水的从床上惊坐起来,胸口处依旧生生的揪疼。
阿阮喘息未停,就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连鞋子都没穿,就跑到一旁的柜子抽屉里翻出黄历,点亮烛台,颤抖着手指翻到二月二十这日,指尖放在黄历上面鲜红的两个大字上,脸色瞬间失去所有的血色。
大凶!
作者有话要说:魏悯:有朝一日,老娘定要把这几个人架成烤鸭!(▼へ▼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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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女:要锅吗?会要命的那种。
魏悯:……要不起要不起_(:з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