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绿萼快要哭出声来,眼泪挂在眼角摇摇欲坠。卫繁和楼淮祀跑得快,她追又追不上,皇宫内朝,喊又不敢喊,心急欲焚。
跟她一道的内侍却是不急不缓:“唉哟,你这小丫环慌什么,这是内宫,你家小娘子丢不了!”
绿萼哽咽道:“万一我家小娘子冲撞了贵人如何是好?”
内侍笑道:“卫小娘子在太后、皇后那都有了名号,哪会有不长眼为难她,再说,还有小郎君在呢,快收起泪。”
绿萼的顿时掉泪:“可可……他们孤男寡女一道……”
内侍掩着袖笑:“还以为你机灵,原来是个傻的,你家小娘子再过些时候都要姓楼了,孤男寡女又何妨。”
绿萼结巴道:“我家大娘子还没婚配呢。”
内侍扬着下巴:“这打什么紧,这全天下规矩最严的地方,便是这皇城,可这天下的规矩在皇家面前又通通都不算规矩。”
“内侍的话怎前后不通?”绿萼晕头转向嘀咕。
内侍笑:“是不通,不通就对了。”眼见绿萼又急起来,“慌慌忙忙的,有失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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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繁任由楼淮祀拉着自己跑,手腕上一圈温热,在这寒冬年尾,令人心安,是草木破开冰霜的暖意。羞涩低眸间,又见他黯色锦袍飞翻出彤色里衬,像燃着的一把火,不炽热,却明晃晃地映入心尖。
刹那,卫繁觉得周遭,春暖花正开。
楼淮祀慢慢停下脚步,扭头去看,见她唇角含笑,殊无半点的怒意,不由也跟着傻笑。他本就是肆无忌惮之人,干脆握住卫繁的手,牢牢握在手心。
卫繁双目游移,挣了一下,没挣开,也就听之由之,反正她也舍不得挣开去,牵了就牵了了 。
“等得驱傩时,我们也混进去驱疫鬼,如何?”楼淮祀扬了扬面具,在自己脸上比划一下,又移开。他秀美的容颜被古怪的面具一衬,越显造化神奇。
卫繁点头,瞄一眼楼淮祀的面具,忽好奇问道:“楼哥哥,傩公的面具为什么是红色的?”
楼淮祀戏谑一笑:“傩公害羞。”
“那是为何?”卫繁追问。
楼淮祀轻轻将面具罩在脸上,倾身道:“因为傩婆要嫁他为妻,他心中悦之,却又莫名羞涩,红了脸面。”
卫繁的脸莫名跟着红起来:“我不信,这定是你编的。”
“怎是我编的,不信你去查典故?”楼淮祀笑着道,“昔时天下,发了洪水,田庐屋舍城郭一概淹没,只有傩公傩婆兄妹侥幸得活,眼看这四海之内再无人烟,傩婆便对傩公说要结为夫妻,繁衍子孙……”
卫繁拍手:“还说不是编的,兄妹怎么成婚?”
“那是上古之时。”楼淮祀忙道,转而又笑,“不过,卫妹妹说得也对,兄妹怎能成婚。 ”
卫繁连连点头。
谁知楼淮祀却又紧跟着道:“不是兄妹的傩公傩婆便能成婚。”
卫繁皱眉想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他在打趣自己,不等她害羞着恼,楼淮祀已经拔腿跑了,惹得卫繁一个怔愣就追了过去,只她自己也不清楚追上去是寻他算账还是辩出个是非对错。
他二人笑笑闹闹直闹到碧徽殿前,卫繁气息微喘,两颊绯红,鼻尖冒出微微细汗,偷偷瞪了眼楼淮祀。楼淮祀低笑,手一痒,又刮了一记卫繁的鼻子,沾得点点香汗在指尖。
卫繁绯红的脸更是透红如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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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夫人自卫繁被带走后,安抚了忐忑的孙子孙女儿,两边福王府与谢家都心生好奇,不知卫家几时搭上了长公主。
只卫询老神在在,抚着须饮着酒吃着糕点,他要多垫垫肚,晚上宫宴,不好敞开肚皮尽吃,先祭好五脏庙再议余的事。又等得一些时候,卫繁还是没回,倒是长公主身边的茜红又来了一趟,国夫人听闻要多留孙女儿在万福宫,与丈夫卫询互递了一个眼色,老夫妻两眼都有了笑意。
“繁繁是个有福气的。”国夫人与许氏意有所指道。
许氏还没转过弯来,笑着应和婆母:“老夫人多有宠爱,可不就是福气。”
还是于氏机敏些,肚里又翻腾出了酸意:可不是有福气,这分明是长公主相中了卫繁。楼家什么人家,如日中天,天子近臣,家中又无糟心事,这样的亲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卫絮意许给福王府,卫繁将定楼家,都是嫡女,她的阿紫可怎生好?
小辈里头卫絮年长,她又聪慧,一听国夫人与许氏的话便明白过来,她非但不喜,反而担忧。自己这个堂妹没有半点的心眼,楼家小郎君她不熟识,却是略知一二,性子张扬不说,还生得满身心眼。他要是欺瞒卫繁,卫繁岂有半点招架之力?
卫素卫紫哪懂这些。卫素就怕自己姐姐不小心得罪长公主惹来大祸,卫紫只顾着烦恼二姐姐不在,少了一个可以说闲话的,她话多,与卫素一向说不上来,卫絮更是话不投机,只能闷闷不乐地等着卫繁回来。
卫家上下直等得太常寺勒令舞姬退下,齐奏礼乐,卫繁才带着绿萼与戴着面具的楼淮祀回到彩棚中。
国夫人再见楼淮祀顿添亲近,笑打了一下他:“该打。”
楼淮祀取下面具,揖了一礼,笑着道:“晚辈来履约,老夫人也责罚于我?”
国夫人笑道:“你只说你该不该打?”
楼淮祀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认打也认罚,只求罚得少些,打得轻些。”
国夫人横他一眼:“我怕打了你,你娘要寻我的不是。”
楼淮祀叹道:“哪里,我娘只会陪着老夫人一道打我罚我。”
国夫人失笑,摇了摇头,由着楼淮祀毫不见生地与孙儿凑一处叽叽咕咕说话,时不时还偷偷瞄几眼自己的孙女儿,一看就没安好心,孙女儿抱着面具,眉眼含羞,也似藏着事。再看看二人手里傩公傩婆的面具,暗暗叹口气。唉!白养这丫头,心思儿都让人拐偏远了。
再等得帝后双双现身殿前,诸人齐齐福礼,礼毕,太常卿上前主礼,只见鼓乐喧鸣,数百童男童女穿着朱衣素襦列阵当中,一边装方相神的四人威武强壮,执戈立盾,另一边朱衣人涂着嘴拿着麻鞭,扬鞭击空,鞭哨声声振耳。又有二人扮作傩公傩婆舞进场中,指领着方相驱赶疫鬼,一众扮鬼的童子顿时水泄一般动了起来,一个一个作怆惶状鸟兽散去。
一时之间,碧徽殿前热闹非凡,青年郎君哪里还能老实坐在彩棚之中,纷纷起身拍手观礼,卫放和楼淮祀蠢蠢欲动,二人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禀过国夫人,带着卫繁几个姐妹就要溜走。国夫人不忘正事,笑道:“你们与福王世子一道去。”
楼淮祀一挑长眉,他是聪明劲没处使的,又有心讨好国夫人,很是殷勤地去一边的彩棚里拖了福王世子姬凉出来,姬凉生得白净,有些腼腆,被楼淮祀拉过来整个手足无措,却是几人里最斯文秀气的。
国夫人越看越觉姬凉与卫絮般配,慈爱地笑道:“你们自去玩,避了人多处,免得挨了挤。”
楼淮祀包揽:“老夫人只管放心交与我。”不就是牵线搭桥吗,既他做了月老,百世有仇也给他们拴一块去。
国夫人笑,一老一少,颇有些心照不宣。
可惜事不遂人愿,满怀信心的楼淮祀出师未捷,一肚子主意胎死腹中。他们一行少男少女正要走,谢令仪领着崔和贞来寻卫絮说话,卫絮无奈,只能屈膝致歉,随自家表姐去了另一处。
国夫人恼得堪堪护着脸上的笑,与楼淮祀等人道:“既然絮儿被她表姐拉了去,你们先自玩去罢。”
楼淮祀凑她耳边道:“不差一时,年后还有灯节呢,一城灯火更合游玩。”
国夫人复笑:“就你机灵。”
楼淮祀哄好国夫人将重将傩公面具戴好,又给卫繁使了个眼色,卫繁噘噘嘴,也将面具戴上,却离得楼淮祀远远的,寸步不离跟在兄长身边。
卫放这个愣头青,还在那跺脚:“早知我也寻些面具来。”
姬凉轻咳一声,打发侍从从自家那取了好些个面具,一人分了一个,分到卫紫这,卫紫看面具狰狞,青面獠牙的,嫌丑,将手一背,道:“我不要它,又丑又吓人。”
姬凉呆了呆,他拿来的面具全是鬼怪邪疫,皆奇形怪状,没一个是好看的。只自己手中的白面鬼看着清秀一些,便道:“那我这个给你可好?”
卫紫探过头看了半晌,还是嫌丑,无奈实在挑不出比这个更能入目的,不甘不愿道:“罢了,虽也吓人,比别的强些,只好将就了。”她嫌归嫌,接过面具又觉有趣,兴冲冲地要倚兰帮自己戴好。
姬凉眼看着她白生生的俏脸掩在面具后面,竟生出丝丝绕绕的失望,这白惨惨的白面鬼后头,藏了一个俏丽灵动的小娘子,而他,却不能再一睹芳容。
卫紫可不管这些,一蹦一跳地追上卫繁,要姐姐看自己扮鬼的模样,楼淮祀借机绕到了卫繁身边,笑道:“你既是鬼,岂不是要被我们逐出去。”
卫紫气道:“怎便是我们了,我和我二姐姐才是我们呢。”
楼淮祀道:“可我们一个是傩公一个是傩婆,怎不是我们?”他自己堵了卫紫不说,还问卫繁,“小傩婆,你说呢?”
卫放一手拉着卫攸,一手护着卫素,急忙打圆场:“都是我们都是我们。”
他们闹成一团,姬凉一人坠后些,更加失望起来。